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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书 - 长安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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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盈月》从心而为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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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已是初更,妙善总觉心下不安,遂不顾阻拦,再三辞别父亲和众人,连夜乘车赶回了公主府。

甫一进院,玉瑟便迎上去道:“公主,驸马带着小郎君来了。”

“延儿来了,现在何处?”妙善话中带着惊异,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平静如水,总觉得本该如此。

“两个时辰前他们出门观灯,也是刚回来,与公主脚前脚后,现在西厢房安歇。”

妙善颔首,转身拐向西厢房,慢慢拾级而上,停在了厢房门口。

“公主怎么不进去?”

妙善不答,在门外徘徊片刻,终是伸出手轻轻叩门。

屋内人影闪动,片刻后,长孙冲将门打开,见妻子直挺挺立在门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公主不是入宫了么?”

妙善咳嗽了一声来掩饰心中尴尬,强笑道:“我听下人说你和延儿来了,想着有什么要紧事,故而回来看看。”

长孙冲将她迎进内室,道:“也没什么事,今日是延儿的生辰,他很想你。”

妙善听了,遂轻手轻脚踱到榻边,见长孙延仍紧紧抱着当年他亲手绣的小猴子,睡得小脸通红。

妙善眉眼柔和下来,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圆润的脸蛋,叹道:“是我不好,延儿一定很难过吧。”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枚赤金麒麟,轻轻放在他的枕边。

“长乐,我求你,就算看在延儿的面子上,跟我回家好吗?”

长孙冲颓然跪地,伏在她的大红石榴织锦裙边,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他语气诚恳,几乎是带着哽咽。

妙善垂首看着脚下人卑微模样,道:“跟我去正堂,别吵醒孩子。”

长孙冲一听,忙不迭爬起来,跟着妙善去了正堂。

二人进得房中,妙善屏退了随侍众人,方撩衣慢慢坐下,淡淡道:“你说让我跟你回家,可是这才是我父亲为我建造的府宅,这才是我真正的家。”

长孙冲对此不以为然:“可是,没有我,没有延儿,这里只不过是一座豪华的房子罢了,怎么能叫作‘家’呢?”

“放肆!这是公主府,你只不过是我府中侍从人员中的一个,摆正你的身份!”妙善眉目一凛,拍案而起,斥道。

这一番话,彻底激起了长孙冲心头的不甘和委屈,他攥紧了拳头,赤红着眼,像一个被无端冤枉的孩子般喊道:“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是你的侍从!我们,也不是彼此的仇敌,我们本该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啊。”

“是,我们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可这些,不都被你亲手摧毁了吗?”妙善轻笑一声,反唇相讥,言语中尽是凉薄之意。

长孙冲语塞,望着妙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本就不善言辞,心里一急更容易语无伦次,偏生妙善是个极能言善辩的,每次长孙冲想与她平心静气的谈一谈,却总是被她两句话彻底噎死,到最后不欢而散,夫妻愈发生疏离散。

妙善见他半晌不语,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羞于狡辩,遂冷笑道:“你自己是不是也清楚,我以前是怎么对你的?我可曾有一丝怠慢,可曾用公主的身份压制于你?”

长孙冲摇头:“不曾。”

“我可曾对你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除了柳氏,我可曾逼你做过什么?”

“……不曾”

“那我又可曾动辄向我父亲告状,让你难堪?”

“不曾……”

妙善上前一步攀住他的臂膀,噙着泪道:“我也曾幻想过和你举案齐眉,可你却一次次欺我瞒我,让我对你心灰意冷。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我只求你能放过我,从我眼前永远消失!你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我,反而对我百般纠缠。难道你非要让我到父亲面前将此事和盘托出,换得一个终生离绝,老死不相往来才肯罢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长乐,我不会与你和离,我想接你回家,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对你!”

一听妻子要与自己离绝,长孙冲再顾不得许多,拼了命一般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紧张到舌头打结,拥着她的身子抖若筛糠。

妙善不语,任由他紧紧拥着,良久,缓缓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长乐,我想……我,我是喜欢你的……”

长孙冲将头深深埋进她的肩膀,妙善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玄色宝相花纹交领背子上。

妙善冷笑一声将他推开,扬手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将长孙冲彻底打傻了。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打过自己的脸,就连父亲,也只是依家法对他行笞杖之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妻子会对他施以掌掴。

妙善怒极,也全不顾公主仪态,伸出手直直指向他的鼻尖,骂道:

“你喜欢柳氏,喜欢静姝,甚至你去喜欢一个街边的乞人我都相信,可你说你喜欢我,也亏你竟有脸面说出来!”

“我……我是真心的,假以时日,你会明白……”长孙冲以手指心,向妻子表达自己所言皆是赤诚,但得来的答复却让他的心如坠冰窖。

妙善眼中蒙上了一层令人观之刺骨的凉薄,她定定望着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就像在看上元节朱雀大街上的傩戏徘优。

“我信你是真心,可是你的真心没有带给我丝毫的快乐,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失望。你这样的真心,恕我承受不起。”

她淡淡开口,言语平静如斯,甚至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感,但传到长孙冲耳中,却胜过了任何谩骂和羞辱所带给他的羞愧难当。

长孙冲懊恼的蹲到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叹道:

“我想我父亲是对的,我一开始便不应该去招惹柳氏,我不应该抱着冲破身份的幻想和她在一起,如果我当初直接断绝了与她的来往,或许你便不会如此生我的气,我们……也不至如此。”

妙善摇摇头,语重心长道:“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到底是为什么怨你你错了,我恼你从不是因为你心悦丽娘,我只是……罢了,有些事终究要你自己想明白。”

长孙冲闻言抹了一把眼泪,哀声道:“那……你还会同我回家吗?我们真的希望你能回去,延儿方才还说,等明年上元节,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赏灯观戏……”

他边哭边说,言语凄凄切切,无限哀惋,又将妙善心中对儿子的愧疚和自责勾了起来,眼前瞬间变得模糊,但还是抹泪道:

“我知道我欠延儿良多,以后我会尽力多陪伴他,你回去告诉他,明年我一定陪他去看上元灯会,陪他过生辰,和他一起做他想做的事。”

“那你会跟我回家吗?”长孙冲仰首,紧紧拉住她一片衣袖,眼底泪光涟涟,令人观之可怜。

妙善长睫微颤,终是颤抖着伸出一手轻抚上他瘦削的手腕,缓慢而又坚定的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月牙色夹衣上挪开,低声道:

“对不起,我无法违背我自己的心。”

长孙冲知道,自己恐是再无可能。他也曾想过妻子态度坚决,却不想,她竟以决绝到这种地步。

心中一片死灰,长孙冲勾了勾唇角,慢慢退后两步,朝着妙善长长一揖,掩下眸中落寞和绝望。

“是臣僭越,还望公主恕罪。明日一早,臣便会带着延儿离开,再也不踏足公主府一步。”

说罢,仍觉得不够诚心,索性撩衣跪伏在地,叩首道:“还望公主保重玉体,平安喜乐。”

他踉跄着起身,两手高举越顶成揖,颔首躬身,无比恭敬的一步一步面朝她向后退去,直退到那扇虚掩的门前,方直起身子,转身推门欲走。

“……明日不必走了,留下来陪延儿过生辰吧。”

长孙冲蓦然抬首,瞪大眼睛望向妙善,却见她仍是端端正正坐在杌子上,纤长玉手轻巧把玩着一只琉璃盏,并未抬眼回应他炽热的目光。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长孙冲此刻的心情,那绝非“起死回生”莫属。如果是上一刻的他还向一条搁浅的鱼,妙善的那句话,无疑是给了他一叶通往清池的扁舟,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

“时日不早了,你去歇息吧。”妙善给自己倒了一盏热羊乳,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长孙冲几乎是哽咽着,颤抖着说出了“臣告退”三个字,方直直的撞开门奔了出去。

妙善啜了一口羊乳,却只觉得口中一阵发酸发苦,心里那个隐藏了许久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妙善愈想愈觉得匪夷所思,不由撑着下巴冥思遐想,连夏玉何时进来也不知道。

“公主,臣方才看驸马情形,像是很欢喜的样子,公主可是对他说了什么?”

妙善回过神,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我让他明日留下来给延儿过生辰。我没想到他会开心成这样。”

夏玉踱到窗边将窗子掩好,放下窗帘,道:“他失去的太多,能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对于他来说便已是莫大的安慰。”

妙善叹道:“我没有怪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他想清楚,也想让我自己想清楚。”

夏玉不解,但还是作了一揖:“臣愚钝,不知公主此言何意?”

妙善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去榻上说吧。”

夏玉会意,推门叫兰儿进来给公主梳洗,妙善叫他不必回避,只在一旁等候。

梳洗毕,兰儿又往那掐丝兽首银炉中添了几块香炭,方为妙善放下帐幔出去了。

妙善宽了衣裳,只穿着一件月白小衣,懒懒的倚在秋香色大靠枕上,拍了拍榻沿示意他坐上来。

夏玉踌躇片刻,还是捱了过去。

妙善望着窗外,陷入久远的回忆:

“在我出降以前,我总能梦见一名男子,他一直在跟着我,唤我上一世的乳名,可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一想到他便觉得心痛。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长孙冲,我发现,他和我梦中之人相貌无二,而且,我一看到他的脸,就不自觉想去亲近,一想到他,便觉得欢喜,所以,当父亲决定将我许给他的时候,我才没有犹豫。”

夏玉缓缓道:“那个人,许是公主上一世很重要的人吧。”

“我成婚以后便再没有梦到过他了,所以我总觉得长孙冲便是我梦里的那个人。可是到后来,我发现他们两个越来越不同,我很害怕,也很惶恐。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我甚至,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所爱的到底是他还是长孙冲。”

夏玉听罢并未答话,只是慢慢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侧过头深深的望着她,半边俊秀的面容映着昏黄的烛火,愈发温柔静谧,连眼中也仿佛装满了漫天星辰。

妙善怔怔与他对视片刻,只觉得此番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榻边,听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些心中烦闷之事,却一句话也不答,只这样握着自己的手,温暖着她冰冷的躯体。

“公主不必如此忧虑,一切从心便好。”

“一切从心……可是,我看不透我的心啊。”妙善苦笑着摇了摇头,两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滴在交握的手背上,一缕青丝低垂胸前,整个人脆弱的像她妆匣里那支玲珑剔透的翡翠凤簪,仿佛一碰便碎了。

“阿玉,我近日心痛的又比以往频繁了些,我是不是时日无多了……”她轻轻垂首,语气轻柔,嘴角竟然勾起一抹颇欣慰的笑容。

夏玉的心随着她落下的两滴泪颤了颤,唇角微微嗫嚅,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公主别想那么多了,夜深了,公主早些安歇。”

他仓皇起身,朝妙善一揖,匆匆而去。

夜已三更,妙善倚在枕上,含笑听着窗外更夫打更之声。这已经是她数不清的第几个不眠之夜了。

不知坐了多久,眼看着东天泛起了鱼肚白,妙善偏头怔怔的望着那轮已变得晦暗不清的月亮,喃喃道:

“长姊,你爱过长孙冲吗?你的爱也是这样辛苦吗?那你,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清晨,妙善特命膳房费心准备长孙延喜食膳食,刚准备和丈夫一起带着他出城游玩,便收到了东宫的信笺。

妙善接来一瞧,面色随之一沉。

长孙延看出母亲心事,遂轻声道:“阿娘,可是舅母叫你去说话?”

妙善合上信笺,故作轻松道:“无事,阿娘带你出去玩儿。”

“大舅母若无事是绝不会向阿娘传信的,阿娘还是去看看吧。”

“可是,阿娘答应你了,要陪你过生辰。”妙善蹲下身拉住儿子的手,认真的回答道。

长孙延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缺牙:“孩儿知道阿娘的心意,如此便够了。明年阿娘再陪孩儿一起过生辰也不迟啊。”

妙善心疼长孙延的懂事至斯,却又自忖东宫之事亦不好耽搁,当下便犯了难,还是长孙冲接过话来道:

“你还是去看太子吧,我带着延儿出去,中午早些回来吃饭。”

?妙善遂又回屋着实打扮了一番,尽力遮住眼下乌青,乘车去了东宫。

?苏氏在信里说,自从重阳节大射以后,太子就精神恍惚,经常做些诡异之事,每至傍晚便到西佛堂对着观音像哭诉,却也不知再哭些什么。夜里也总是梦魇,每每哭着喊“母亲”醒过来,又要叫人去寻称心,搅的东宫上下人心惶惶,惊恐不安。

?妙善对此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兄长的那一刻,还是令她大吃一惊。

?丽正殿正堂摆了一张雕花胡床,李承乾拥着称心卧在床上调笑,丝毫没有因妹妹的到来而有所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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