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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人》第 1 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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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计算机上照片里小时候的女儿,陈木平笑了,照片里的女儿当时只有三岁,乖巧可爱,胖嘟嘟的圆脸,一双胖手显得有点大,超过了身体其他部位的正常比例,像一只小龙虾长出的两只大钳子。

就是在那个时候,就是这个孩子,背着她保护着她让陈木平觉得自己完成了大男孩到大男人的蜕变。而就是这个时候,也还是这个孩子,已经累死也背不动她了,但还会守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只是他感觉自己已经从原来的大男人变成了小男人。

……

陈木平,生理年龄已经四十二岁了,由于上学比较早,二十岁那年大学就毕业了,跟所有有为青年一样,他也是带着满怀的抱负走向电力工作岗位的,打算干上几年就能坐上老总的交椅。于是先在基层,又调到机关一直到千禧年整整八年,跟打了一场抗战一样漫长,他发现自己也还是跟当初一样坐在老总台下的小椅子上还是那个听训的小职员,那一年,女儿陈小桃降生了。

小桃出生第二年,拉登恐怖袭击那天晚上,陈木平坐着醉醺醺的小春的摩托车撞上了一个同样醉醺醺倒着行走的大车的屁股,大车纹丝不动毫无痛痒,他们两个人却随着惯性像跳马运动员一样前空翻加转体飞出去二十多米,虽然头部先着地,这样的飞跃距离在奥运会上得不了冠军至少也可以拿铁牌的。是沙堆救了两人一命,他的头部和眉骨加一起缝了六十多针,比补破袜子用的线都多,使他的脑袋看起来像一个被鞋匠修补过踢坏的足球。这也让他失忆了好长一段时间,脑袋差点开了瓢,但并没有开窍,伤还没完全好就继续工作了。

蒙水电力公司当初是隶属于地方政府的国有企业,是有别于电网公司那种直属单位的正规电力企业,相当于县大队区小队保安团的杂牌部队。那个年代县一级的国企又隶属于地方政府处境是极其艰难的,人员多待遇低是普遍现象。那时候领导们整天研究把国企这块蛋糕怎么做大做强,其实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把企业交给他们想做大做强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把企业当蛋糕来多吃吃光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精明的领导们把企业的职权参照蛋糕的切法按照肥瘦分成若干块,再按照下属们的财力物力以及亲疏关系分封下去。到本世纪初,蒙水电力公司的职权部门简直跟□□一样多,除了主任副主任所长副所长书记总工,甚至出现了“主任助理”“所长助理”这些新兴的领导职务。由于家底薄得只能用纳米来衡量,又身处一个完全搞不到火耗银子冰敬炭敬的清水衙门加上女儿新生,陈木平的生活水平一直维持在温饱之下,很多时候兜里比脸都干净,所以他连一个“班长助理”也没捞着。

在技术部门里他没有职位,但在工作岗位上的地位并不低,他所在的部门八个人,有一个主任三个副主任和一个部门的总工程师。正如中国传统文化中龙多了不下雨的道理一样,领导们是不屑于干活的也互相指使不动。另三个人有一个长期称病在家不上班,还有一个女同志,剩下的能干活的其实只有陈木平一个。他没有钱没有关系,更懂得硬件的缺失就只能从软件上弥补,所以他最早学会熟练的使用计算机,会使用电力线路的各种测量仪器并且能根据采集的数据进行计算和制图,熟悉保证电网运行的设备和整个电网的运行情况——就这样让他成为部门领导手里的宝贝,很多时候领导们甚至要看他的脸色和心情行事。当一个主官带领一群战士的时候,领导有绝对的权威。但由一群主官带领一个战士的时候,角色却往往发生转换。这样的情况也只能发生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之下,绝无仅有。

虽说在工作上并不卑微,但经济上的拮据还是让陈木平倍感生活的压力。随着部门里陆续的调来几名年轻的大学生,他的作用也显得没有以前重要了,看着渐渐长大的女儿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仕途的希望,他开始尝试着偷偷的搞搞副业干点私活来贴补家用。

关于他的副业,他母亲曾经对他有一个经典论断——“木平这个人,啥也不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天生受穷的命!连□□都赶不上热乎的!”随后的发展并没有完全验证了陈母的一语成谶。在小桃三岁的时候,他开始行动了。起先他利用自己本专业知识做施工放线,一个月四千,这对当时只挣不到一千的他来说无异于巨款,每天早上三点就起床到工地开始工作,测量扶尺定点弹线累得贼死,但累归累,当月底收到一摞厚厚的钞票时,他觉得一切付出也都是值得的,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趴在被窝里数钱更让人愉悦的了,只可惜好景不长,第四个月底老板就带着他一个月的辛劳不告而别至今也未出现。

短暂的郁闷后他又开始下一个项目——种人参。蒙水县地处长白山麓,属于高海拔山区,特殊的地理及气候条件便会生长出特殊的物种,据说除了人类,隶属于特殊物种的动植物多达上千种,人参算是其中之一。蒙水的人参种植历史悠久得可以追溯到这座小城的童年,只是作为当地土著后裔的陈木平却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他还小正忙于尿炕没赶上,所以除了撒尿和泥捏娃娃之外与土地并无亲密接触,人参种植对他来说与萝卜白菜无异,也就是播种——收获。但当他拿着凑集来的巨款投资之后才发现人参的播种与收获之间的工序多得可以写上一本厚书,时间长得足够错过两届世界杯打跑一茬日本鬼子。

而经过几年的艰苦劳作之后苦盼到收获的时候。又赶上人参市场不景气,只能卖上白菜价,幸好花大力气精心照料的产量高,不然险些把内裤都赔进去。他懊悔自己当初还不如直接种白菜了,至少还能多收几茬,也不用操着卖□□的心。

几年的打熬付出的辛劳很多,得到的仅仅是辛苦费,尽管如此经济条件还是略有改善。他是个知足而乐观的人,乐观到能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被自己的话和表情逗笑得前仰后合的,看到女儿小桃已经上小学,学习成绩很优秀,家境也随着工资的不断增长慢慢的好转,感到很满足也觉得累了,想安安稳稳的上班。小桃八岁那年,公司改制上划到一家省级单位,成了省直属企业,对此他也兴奋不已,因为公司要打乱原有的职能部门的设置并且公开招聘全部的中层领导干部,他觉得机会来了——省级单位一定是会公平公正看重能力而无需其他,自己只有三十几岁正值当打之年,业务能力强管理经验也丰富,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实力争得一个职位,于是他开始从应聘的论文到应答的业务知识甚至于自己的穿着谈吐他都做了充分的准备,事情的过程也都是按照他预想的在发展,只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有些在那些连喝茶都很威严的评委面前吓得语无伦次说话声音颤抖得像哭的人都可以超越自己争到了领导职位,自己却依然是一个小职员。至此他心灰意懒,工作也调到了业务要求高但相对清闲自主时间充裕的电力调度中心,简称“上调”,有点像自杀方法的一种。

上调两年也散懒颓废了两年,闲极无聊觉得再这样颓废下去自己不被憋疯闲傻也得修炼成仙了。于是不顾陈母的预言又开始抓副业,鉴于在手工业和农业上的失败,他转战工业尝试着接一些商品楼水暖电照的小工程,渐渐的居然有所盈余,这让他信心百倍更加努力的工作,一次为了赶工期,供水试水的时候主供水管爆裂,差点把他淹死在地沟里,而死里逃生的他居然没有忘了把散落在地沟里的工具带到水面。这样的节俭和努力让他的生活渐渐的从拮据转向小康,买了房开上了破车。他也坚信这世间的事任何的付出都是会有回报的,而所有的收获也都是需要代价的。他付出了辛劳,回报了经济上的宽裕。为了这些收获,他忽略了亲情友情甚至忽略了爱情忽略了对家庭的经营,被别人乘虚而入。他知道这就是——代价。

终于,一年前,也是这个季节,他同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前妻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之前他在脑子里勾勒了很多分手时的画面,也许会很伤感或者很沮丧或者强作洒脱和轻松。而真实的场景却是两个携手同行多年走过风风雨雨的人很平淡很漠然的如上车检票下车回家的两个陌路的人一样,办理完成了离婚手续,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小时,甚至没有一句分别的话便各自离开了。望着前妻远去的背影,他知道:他们之间这一段故事结束了!永远的结束了!

陈木平小时候最喜欢和向往的画面就是:在草原上,头顶蓝天,骑一匹骏马尽情驰骋,纵酒放歌。然后就躺在干净而柔软的草地上,面带微笑,闭上眼睛想着心里的姑娘。这个画面他放在心里很多年了,偶尔也会拿出来憧憬一下。他觉得那种狂放就该是心里向往的自由。终于有一天,下乡的路上看到一片草地,平而柔软的草地把他儿时的梦想翻了出来。当然了,这里没有骏马,连头能骑的驴都没有,他努力的按照自己安排的剧情在草地上奔跑着,放声高歌。但仅仅跑出不到一百米,就累得口吐白沫,别说唱歌,就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而且跑动中还踩到了一条午睡中的蛇,张大的蛇嘴吓得他魂都飞出体外,清醒之后放弃了躺在草地上的情节,为此他非常的后悔,想清楚了理想就该像一个玉镯放到心里珍藏,是用来把玩和憧憬的,而拿到现实中摔打,很容易会变得破碎不堪。

女儿小桃起先判给了妈妈,陈木平恢复了陌生而自由的单身生活。身处围城之中时,他无比向往城外的自由和随意。但当他第一次一个人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家准备张开翅膀欢呼自由的时候,突然发现无人应和更无人喝彩。从前他感觉自己如果恢复单身身边一定总是美女如云应接不暇,但现在家里连半个美女的影子都没有,街上那些数以堆计的美女居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甚至降低一点标准的普通姿色用以应急的女人都找寻不到。他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各种酒桌饭局,常常深夜才踉踉跄跄的回到那无人等他的家。酒醉只能暂时麻醉孤独的侵袭,每次宿醉清醒时身体上的难受以及对前途的绝望往往把他的心情搅得如悲天悯地的诗人或者像言情小说里少女那浸泡在眼泪中的情怀般郁闷。

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提前进入叛逆期的女儿与尚未提前进入更年期的妈妈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小桃义无反顾的来到了陈木平的身边,女儿的到来让他欣喜若狂,激动得泪流满面,他感觉他的幸福时光来了。

有一个上初三的女儿在身边,让他的饮食作息都变得开始有规律了。他推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应酬,甚至放弃了许多兼职的机会以及结交女友开始新生活的想法。他认为这就是他的新生活。

二、

值了一整夜班的陈木平眼皮浮肿,精神也很恍惚,昨夜一夜无公事,只是狂风如鬼叫直到凌晨,恍如身处地狱,半点深度的睡眠都不曾留住。幸好交班的时间到了,此时的心情与如上坟般沉重的上班刚好相反,是极其轻松而愉快的。接班的同事老马是一个老调度,严肃而谨慎,他板着面孔在陈木平的陪同下依次察看了中控室、办公室、休息室、厨房和卫生间,并对交班记录上所列内容一一询问无误后,才在交班手续上签名,然后两人面带微笑认真而正式的握手,如两个有外交关系的国家领导人在优雅的话别。

东北的冬天如东北的女孩,随意而任性。昨天还是扬风夹雪,今天却又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出了办公楼陈木平步履蹒跚,融在人群中向着家的方向踱着。他今天没开车,没开车的好处不止一个省油。那辆老旧的起亚开着,在眼光锐利而挑剔的同事面前也提高不了多少地位指数,而且天寒地冻的万一打不着火,容易被那些势利的同事围着暗笑像观看卖艺的猴子,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

家离自己的办公地点隔着三条街,他过了一条街,在一家彩票站门前停了下来,把羽绒服上的宽大的帽子重新结实的系了一下,又把头上原本就戴着的棒球帽帽檐往下拉了拉,这样算上眼镜,也只露出了四分之一的脸。

这是他买彩的习惯,彩票站自己家楼下就有,但他从来不在那买,为了避免中了大奖后被人认出来,他恨不得每次都易容术或者隐身飘进彩票站。多年来,他除了在彩票上中了几次二百块让他因选号失误而痛心疾首之外,并无所获。如果真要问收获的话,那就是他隐藏自己和反侦察能力越来越强了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了。

“昨天那样恶劣的天气来买就好了!”他暗暗埋怨自己说。

前后左右观察了一下,确认无人跟踪,悄悄的溜进了彩票站。

彩票站不大,里面乌烟瘴气挤满了愤愤的人。陈木平照例低着头,避开监控摄像头,甚至都没有擦一下眼镜上的雾气,摸索着来到打票机面前,压低声音用最简练的语言:“双色球,机选,五注。”

或许是见得多了,打票员对这个身形如窃贼、打扮如劫匪的家伙根本没在意,打了票收了钱,看都没多看他一眼。陈木平收起了宝贝彩票,如蒙大赦,匆匆的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出了彩票站走了很远,陈木平打开了脸上的包裹,点着一根烟,狠吸一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怀揣着珍贵的彩票,感觉自己高了一截,低头看了一下表,八点半,离女儿小桃放学还有很长时间,于是转道去离家不远的转盘街市场买点菜。

由于天气冷,而且已经过了上班时间,马路上人不多,路边店铺音箱里播放某男歌手的流行歌,时而颓废得无精打采,像死不起也活不成的样子。时而却高亢得歇斯底里,有如死里逃生时开心的感觉,只是咽喉肿痛得不能自已,陈木平听得难受,用力的替歌手咳嗽了几声才畅快了些,定了定神,在中彩的幻想中前行着。

距离采购的高峰还有一段时间,菜市场略显冷清。陈木平喜欢这个时间段来买菜,少了聒噪,他可以闲庭信步,挑剔的选择那些便宜又新鲜的蔬菜。市场内灯光昏暗,各种蔬果种类齐全,与鸡鸭鱼猪等各类动物尸体一起被洗净整齐的摆放在货案上,陈木平收起了中彩的幻想,购物的时候要是心存这些想象,可不得了,那无论精神上和经济上都要遭受巨大的损失,而且这种情况不止一次的发生在他身上了。为了避免悲剧再次上演,他板起脸神情凝重走在肉类摊中,瞻仰着并挑选着。

离婚一年多了,他对食材的采购早已经从当初到处乱窜的没头苍蝇成长为有着丰富经验的奶奶级采购员,他清楚的了解周边市场的行情及品种,清楚的了解那些因短斤少两哄抬物价被他列为黑名单的摊主的位置相貌以及略有姿色女摊贩的三围。

自从女儿来到他身边,他每天都要为做什么饭而头疼不已。每一次问小桃:“想吃点什么?”小桃都无一例外的回答:“随便!”他不会做‘随便’,于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标准提高了一点的购买和烹制,起初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随着父女之间的朝夕共处,小桃进餐时的脸色犹如北方小城六月里的天气,阴晴不定。吃饭的速度时快时慢,使用筷子及其他餐具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她身材略胖,很忌讳别人说自己贪吃,刚好餐具所发出的声响可以代替自己表达诉求。陈木平浑然不觉,照旧每餐埋头都吃得非常开心。于是小桃的脸色由北方小城六月里的天气逐渐演变成长白雪山的天气了,陈木平方才恍然大悟:女儿是嫌饭菜不可口!开始尝试转变,不再以自己的口味为标准了。

他买了一点肉,又精心的挑选了两根新鲜脆爽的黄瓜,三个红透带沙的西红柿,一小缕香菜。这个季节的蔬菜贵得要死,以至于每次买完蔬菜,他都有被打劫了的感觉。

从菜市场回到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如真正遭劫了的家,脚垫上横七竖八躺着穿过的鞋子,换下来的臭鞋垫臭袜子在一边陪着表亲鞋兄鞋弟勾肩搭背。客厅里沙发垫散落在地板上,由换洗的衣服客串扮演沙发垫,卧室和书房同样的惨不忍睹,书架上的书、学习资料、验算纸笔和吃过的果皮果核都不在应该待的地方,随意的散放在桌子椅子床和地上。而厨房…..最可恨的是厨房,象是盛情邀请的一只,不!是一群猪刚刚用过餐,盆朝天碗朝地,到处都是剩菜剩饭的残骸。

陈木平很爱干净,单身生活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把家和自己的身体一起收拾得一尘不染,父女共同生活之后,这种情况早已经见惯了,但每次值夜班回来还是要抓狂几次。

“真该踹死这个混蛋!”他愤怒的对着抽油烟机说。

“难道就不能帮我打扫一下家?”他转过身问横躺在走廊里如独木桥一样的扫把。

空发了一顿脾气后,他无可奈何的找了一块空地,把手中的菜和背包放下,洗过手先把电饭锅仔细清洗了一下,蒸上米饭后,开始将脏衣物放进自动洗衣机里清洗,接着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逐屋的清理扫除擦拭。他在大学生涯里有一门学科叫《运筹学》,这门学科是利用统计学、数学模型和算法等方法,去寻找复杂问题中的最佳或近似最佳的路径。运筹学经常用于解决现实生活中的复杂问题,特别是改善或优化现有系统的效率。这是他唯一能用在生活当中的专业知识。对此他心得颇多,常常藉此予以卖弄,凭着这给他增加了不少人气。比如调度中心有交班人员给接班人员烧一壶开水的传统,他便每天交班之前提前把水烧上,然后逐一的洗漱拖地打扫卫生填写交班日志,等一切做好,水则刚刚烧开,这样就避免了因忙于玩游戏□□聊天和看新闻而忘了关火,烧漏水壶的事故发生。

今天他准备的午餐是凉拌蒜蓉辣酱黄瓜丝,和一盆西红柿鸡蛋汤。黄瓜丝加盐糖醋配以蒜蓉和韩式辣酱调味,酸爽香辣,是开胃下饭的好菜。西红柿鸡蛋汤富含人体所必须的维生素C,正是处于成长期孩子需要的。陈木平对自己准备的饭菜质量非常满意。

按照既定的时间,洗菜、切丝、炖汤、晾晒洗好的衣物,一切有条不紊,陈木平的家又焕然一新,让他几乎想不起原来脏乱的样子了,将一切打理完毕,他坐在趁干活间歇早已打开的计算机前,先简单的看了一下新闻,然后打开网页中的汽车栏,这是他买彩之后必做的事,也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十万以下的车他是不看的,因为不符合自己中彩后的百万身份,又不能买太高档的,这容易被人看穿一夜暴富,太危险了。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近乎苛刻的挑剔着各种车辆的品牌、车型。认真的读着车友对车的评价看着商家的介绍,仿佛置身4S店中,听着漂亮的售车小姐讲解车辆的超乎现实令人咋舌的性能和被她渲染成低廉得比一筐白菜贵不了多少的价格,尽管这样的情况已经重复N多次了,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可能是因为太过挑剔,以至于同以往一样女儿放学回家了,他还没有敲定好哪一款车子作为自己未来的座驾。

“老爸!我回来了!”小桃招呼了一声,甩掉鞋子,脱掉外套扔到地板上,匆匆忙忙奔进洗手间。

“你注意点——臭鞋上的雪都整地板上了!”陈木平吼了一声,恨不得像排球运动员一样一个鱼跃扑救来接住那双满是积雪的鞋。

“简直就是个猪孩!”他骂了一句,然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计算机上的车,转身找抹布擦干净地板上的积雪,摆整齐鞋子,无可奈何的去厨房端菜。

“我也真奇怪了,我这么爱整洁,怎么就有你这样一个猪女儿?而且不是一只爱干净的猪!一个女孩,就不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他一边端菜,一边气愤的数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注意点就是了!陈婆婆。”小桃出了卫生间,嬉笑着走过来。

“你总说你女儿是猪,要知道这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对你不利啊!陈婆婆。”小桃十五岁了,良好的饮食条件配合着良好的胃口,使她长得健壮高大,亲密的从身后搂着陈木平的脖子,有点像一头棕熊捉住了一只愤怒的猴子。她知道老爸最烦那种伪娘更恨别人说自己娘,所以每次他对着自己唠唠叨叨,她都叫他“陈婆婆”。这是阻止唠叨的独家秘方。

猴子被女儿的大粗胳膊勒得几乎窒息,他挣扎着:“滚滚!把汤弄洒了!赶紧去把你的脏爪子洗洗,吃饭!”

吃饭时,在尝过所有菜品之后小桃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

“老爸!”

“恩?”

“我看咱家以后吃饭别叫吃饭了!”

“那叫啥?叫用膳?你是不偷着看《甄嬛传》了?我告诉你啊!那些东西少看,对你现在学习也没用处!”

“不是!我觉得咱叫吃食更合理!这也太素了!我看这喂牛合适!”

受小桃脸上的冷空气影响,陈木平脸上大部分地区晴转多云,局部地区甚至有小雷阵雨,辛辛苦苦忙了一上午,精心制作的营养又美味的饭菜居然得到这样的考语。让他完全可以忽略了遗传学中对他不利的定律:“小兔崽子!你怎么这么难伺候?上次做红烧肉,你说太油腻容易长胖,缺少蔬菜维生素摄入不够,这回有的是维生素了,又嫌太素,你让我怎么做?”

小桃对爸爸发脾气骂人也见惯了,并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嘛!你不懂得科学搭配膳食,饮食讲求荤素搭配,你天天做红烧肉,不只是长胖和维生素摄入不够,而且还容易导致便秘你知道不?”

陈木平听她说这些,一阵阵的反胃:“你闭嘴!”

小桃并不采纳他的建议也不执行他的命令,继续说:“不是一个劲的做红烧肉就一个劲的青菜,你看你做的菜放这么多蒜,吃得嘴里一股味,同学都烦,再说了天天青菜吃得现在咱俩的脸都绿了。”

陈木平此时的脸却由绿转红了,这并不是精神焕发,是心里的怒火窜上来烤的,把局部的小雷阵雨都烤干了:“你不吃拉倒!给你吃青菜,你说脸绿了,给你吃肉,你又说便秘,你就知道欺负你爹,把你爹欺负死了就好了,看谁像我这么照顾你,你再便秘,你再拉不出屎来看你还怨谁?怨地球没有吸引力吧!”

小桃把碗一放:“你说你这人咋这样,让不让人吃饭了?”

“你爱吃不吃!”陈木平气呼呼的说。其实小桃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置办伙食的方式的有点不妥,有点偏了过了。他自幼受传统教育毒害,谨奉中庸之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自己辛苦劳累,偶有小误也是无心之过,所以心里明白嘴上并不想承认错了。

两个人推食背向,互不理睬。

为了买彩票陈木平早上匆忙交班,没有吃早饭,又忙了一上午,此时已经饥肠辘辘,刚刚吃了几口被打断了,望着桌子上的饭菜,不争气的口水溢了出来,但此时不能拿起筷子继续,因为这实在太不符合赌气后吃饭的正常程序了。赌气后应该是对方先抛过来橄榄枝,然后真诚表达歉意加以善意的微笑,热情的拉自己回到就餐位置,自己则假意委屈的挣扎无效之后半推半就略显大度的被动配合。他偷眼看了一下小桃,小桃目不斜视,眼盯着门边的墙角,在仔细研究垃圾桶的几何构成,并无想道歉的迹象,甚至都无暇参与和谈。桌上食物产生的诱惑像一个重锤,接二连三的锤击陈木平心底用自尊围起的薄弱的防线,他觉得这样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身体的脂肪存量不及小桃的三分之一。他大声的咳嗽了一下,借着清理嗓子声音的掩护,把快要流出嘴唇的口水吞了下去。

“好了好了!赶紧的吃饭吧!等我喂你啊?一会到点上课了!晚上再做点好的!我呀!就他妈是上辈子欠你的!”陈木平无可奈何的抛出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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