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双暗忖，所料未差的话，监军府那些侍卫，便是探子营的高手，与柳如笙一道，日日伪装着，守在锡城，直望北疆。

“你父亲真不容易啊，打我记事起，他就在锡城守着，这么多年了，对国家无愧，对百姓无愧，只是愧对了家人，你和你娘亲，这些年也忍受不少苦楚吧。”

这句话真戳心窝子，柳方之索性端起了酒壶，一扬脖子，半壶就灌了进去。

“我娘已经故去，临走前，也未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所以这几年来，我恨他，却又替他担心。”

酒意有些上头，柳方之说出心底话。

容小双瞧见他双眸微红，心里也不好受，她慨叹一声：“柳监军，柳将军，一字之差，重担不轻，你们全家，都不容易，柳方之，其实你来锡城，多半也是为了帮他吧。”

她心思通透，怎会看不出柳方之的担忧，柳如笙带着兵士出城，他们是一直送到密林边的，隐隐月光中，柳方之眉宇间的凝重一直未消散，容小双将他拉到酒坊来，也是为了让他派遣排遣，打开心结。

结果，心结尚未打开，这人却将自个儿灌醉了，伏在桌上，胡言乱语，一会儿说到京城，一会儿喊着要找北疆蛮族算账，一会儿又唤着娘亲，折腾了好久，才昏沉睡去。

容小双让小六子拿了件外衫过来，给柳方之披上。

自个儿坐在他对面，脑中纷乱，睡意全无。

从旧时良村那场大火，直到后来搬迁过来，火烧麦地，水淹存粮，学堂木梁垮塌……凡此种种，先前多有不解，如今忽然像有根线串在了一起，瞬间微光闪过，豁然开朗。

看似偶然，其实都在人为。

她疑心北疆蛮族早已窥得柳如笙的隐秘身份，几次三番的使出暗计，就是为了刺杀于他，毕竟，镇北将军一死，越国定然大乱，边界的防守，就会于混乱中溃散。

“好毒的心啊！”

容小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望向黑漆漆的夜空，替远去北疆的柳如笙忧心不少。

柳方之心里装着事，两壶酒宿醉整宿，醒来时，身上还披着小六子的衣服，店里伙计从身边来来回回，各自忙碌着。

“怎么喝成这样？”

他不解的摇摇头，酒意似乎散了些，瞧见小六子，急忙抓住他：“你们老板呢？”

“柳神捕，老板一早去了邻县，说是要酿些什么不同寻常的酒，要于大掌柜那边去做准备。”

“她一个？”

“嗯，老板给了我们几张酒方子，叫我们也赶紧准备着，她说去去就回来，不让我们跟着。”

这丫头，又擅自行动。

柳方之坐不住了，衣服往小六子手里一塞，急乎乎的跑出店门，直朝城外跑去。

容小双到底脚程慢，没出城多远，就被柳方之追上。

转头看见那张阴沉的脸，容小双暗自想笑：“怎么，我铺中好酒喝的不痛快，瞧你这一大早凶神恶煞的，像买到劣质酒，要来与我算账的一般。”

“少开玩笑，我没那个心情。”柳方之瞪她一眼：“虽然是大白天，可两城之间，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你胆子不小，独自就出了门，也不想想，这锡城周边，有多少眼睛暗盯着容家酒坊，就不怕他们半路将你劫走。”

“呸呸呸，干吗说这不吉利的话，你这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容小双气的柳眉横竖，这人吃了火药吗。

柳方之不理她瞪过来的眸光，兀自走快几步，边走边念叨：“我是听我爹的话，若是你有个差池，等他回来，我不好交代。”

明明是自个儿的心思，柳方之却不肯承认，拉出父亲做挡箭牌，大摇大摆的走在容小双前面。

身后人看他这副模样，气也生不起来了，暗暗一笑，急忙跟上。

邻县分店，于鸿见容小双与柳方之结伴而来，心头不免苦涩，他借着去后院取酒引子，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将心情平复下来，只要是容小双让于鸿去做的，无论多难，他都只做不多问，可却总在酒坛子里望见一个俏生生的倒影，今日见此情形，听见面前两人斗嘴声声，了然几分，将那些心思全部沉于心房一隅。

“老板，这酒引子你来品鉴品鉴，若是可以，今日便可蒸煮封缸。”

容小双鼻尖轻嗅了嗅，眉头微皱，心里嘀咕：“那些北疆人，喝酒这么重口吗，照这酒引子酿出的酒，喝下去只怕要烧的五脏六腑都冒火。”

但这是柳如笙多年暗中所得，应该不会有差，北疆蛮族长居深山密林，为了御寒，爱喝烈酒本也正常。

“于鸿，你们就照这方子酿吧，时间抓紧，哪怕夜里赶赶工，十日之后，我安排人来取酒，还有，你与铺子里的伙计交代清楚，这批酒是特殊的贵客定下的，他们只管酿造，不要多嘴多舌，谁若私下打听或是透露出去，容家酒坊也别待着了。”

“是，老板，我已经悉数吩咐下去，今日封缸的时候，再叮嘱一遍。”

容小双满意的笑笑，直言于鸿办事，她最放心。

柳方之在铺子里走了一圈，又去后院看了看，问于鸿道：“近来可有人来酒坊捣乱？”

于鸿诧异回应：“柳神捕这话好奇怪，来酒坊的，都是买酒的客人，分店也没安置下桌椅小菜，他们就算是耍酒疯，也不会在这儿的，难道柳神捕有什么发现？”

“哦，没有，就是有了前车之鉴，你们多加小心为好。”

柳方之所说的，自然是卢三，他不信卢三能够悔过自新，若是让其窥得这批烈酒的踪迹，只怕会有后患。

他将所思与容小双说了，容小双也心有余悸，对那个姑丈不敢太过相信，她与于鸿多交代了几句，定好取酒的日子，就唤上柳方之赶回锡城。

路上，几番踌躇，几番思量，眼瞅着要到锡城的城门口，容小双终归按捺不住，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柳方之，我昨夜想了又想，之前良村大火，是否与柳将军有关，咱们先前夜探旧日良村，发现那火是人为而非天灾，我猜测，会不会是北疆蛮族已经窥得你父亲的真实身份，暗中使计，欲加害于他。”

她本以为这番话说的唐突，会引起柳方之的不悦，故而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探询，怎知，话音刚落，柳方之就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