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她似乎是一片好意。”宋小米最后开口道，“她腰间挂着我送她的荷包。如果她没安好心，怎么会把我送她的荷包一直戴在身上？”

“荷包？你什么时候送她荷包了？”夏子秋疑惑地道。

宋小米便解释道：“我还没生小宝儿的时候，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家里一趟。当时我们都怕她没安好心，便没让她进过门。她倒没闹，只是每回来都会送一些亲手绣的小物件。我见她似乎有请教的意思，便拿了曾经随手绣的一个荷包送给她。”

“胡闹！万一她送来的东西不干净怎么办？”夏子秋沉下脸道。

“小手帕上能有什么？”宋小米反驳道，见他挑起眉头要恼，连忙道：“有娘在，你还怕什么？”

当初那些东西可是夏夫人让人洗过之后才交到宋小米手里的，自然万事无忧。夏子秋这才缓下脸色，沉吟一声：“如果她说得是真的，我们却非回去不可了。”

大概是被夏老爷烦得太久，又或者是做了父亲，这回夏子秋没有跳脚，而是坐在床边沉思起来。

回到夏家后，夏老爷对夏子月问道：“如何？他们可愿回来？”

夏子月摇摇头：“他们不肯回来。”

“这个逆子！”夏老爷气得一拍桌子，给台阶都不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爹，哥哥他们在外面过得好好的，为何非要他们回来？”夏子月不解地问道。

夏老爷解释道：“他是夏家嫡长子，当然要回来！”

“那爹当时还赶他们出去？”夏子月咕哝道。

“那不是——”夏老爷语塞，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那好姨娘干的好事？”

夏子月低下头，心中升起一丝鄙夷。姨娘也不过是吹吹耳旁风罢了，事情还不是他做下的？吞吞吐吐地道：“如果爹真的想让他们回来，月儿倒是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夏子月微微弯起唇角：“爹出面打压他们的生意，他们过不下去了，不就不得不回来了吗？”

“好主意！”夏老爷眼睛一亮，看向夏子月的目光带着赞许：“你跟你姨娘不一样，你比较像我！”

过了几日，夏子秋果然发现生意有些难做起来。米秋阁新出的样式，珍绣坊和秋棠阁都不再伸手，使得流行风尚瞬间变得艰难。

原来夏子月说得是真的，夏老爷果然阴损至此！夏子秋发狠地道：“他不就是让我们回去吗？回就回！有人包吃包住，我们还怕了不成？”

只听说过请祖宗的，没听说过请孙子的。

略作收拾，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夏子秋带着宋小米回了夏家。夏夫人因为和离而出，不能再跟着回去，抱着小宝儿哭了又哭，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眼泪汪汪地道：“小宝儿，那群天杀的敢动你一根汗毛，祖母让他们断胳膊断腿！”

自从有了小宝儿，夏夫人的全部生活都放在照顾小宝儿上面。儿子不疼了，媳妇不爱了，满心满眼都是小宝儿。眼见分离，伤心得不能自已。

说心里话，夏子秋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回去。回去就意味着天天跟一群讨厌的人见面，就意味着不能跟夏夫人住在一起，就意味着跟贱人斗智斗勇的生活又要来临。在夏夫人的目送中，夏子秋抱着宋小米，宋小米抱着夏小宝，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朝夏家行去。

两人离开时带着大箱笼小箱笼，装了满满腾腾两辆马车。回来时却只有一辆马车，只有一个大箱笼并两个小箱笼。夏老爷并不知道其中的区别，见他们肯回来，心中只有满意，指挥着下人帮他们搬行李。湘姨娘站在他身边，却暗暗掐着手心，险些红了眼睛。两人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随身用物，多是小孩子的尿布等，宋小米的嫁妆一丝儿也没带回来！

“夫人小心。”竹儿在前面带路。

宋小米的怀里抱着裹在褥子里，包得厚实的夏小宝，与夏子秋并排向原先住的院子里行去。自他们走后，这个院子便空闲下来，再没有人住进去过。为了迎接他们回来，夏老爷特意命人仔细打扫，看起来跟原来并无差异。

即便如此，一路上夏子秋也没有多看夏老爷一眼。偶尔回头看一眼睡着的夏小宝，问宋小米冷不冷。夏老爷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但是想到好不容易才令他们回来，便没有多言，免得讨他们的厌。

进到院子里，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说不感慨是假的。竹儿快走两步，跟在搬行李的小厮后面，指挥他们搁置行李。青儿则代替她的位置，紧紧跟在宋小米身边，暗暗警惕着湘姨娘。在来之前，夏夫人特意嘱咐过，防火防盗防湘姨娘，务必使湘姨娘在夏小宝的一丈之外。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夏老爷轻咳一声道：“老夫人的院子里摆了饭，你们都过去吧。”

老夫人从夏老爷那里得到消息，知晓宋小米他们今日回来，早早便让玉环穿戴打扮好，坐在正堂里等待。听到他们走到大门时，险些忍不住出去迎接，还是玉环把她按下。

终于，听到外头有数个脚步声及低低的说话声传来，老夫人激动得扳着椅子扶手，勉强坐好。等到帘子被打开，目光刹那见落在宋小米怀里抱着的小褥子上，再也忍不住，走下椅子走上前，双手向前伸出去：“是我的曾孙儿来了吗？快给曾祖母看一看！”

什么是四世同堂？有多少人有这个福气？老夫人激动得手都在发抖，颤抖着碰到夏小宝的褥子，要把他从宋小米的怀里挖出来。宋小米不肯，可是老夫人仿佛吃定了她，手上的力气大得要命。谁的孩子谁心疼，宋小米怕折腾到夏小宝，不得不撒开手。两眼紧张地盯着老夫人的手，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到夏小宝。

“孩子叫什么名儿？”

宋小米答道：“小名儿叫小宝，大名叫夏如丰。”到了夏小宝这一辈，正好是“如”字辈，夏夫人结合夏子秋与宋小米的名字，最终选了一个“丰”字。

“丰，勉强过得去。”老夫人的眉头皱了皱，随后低头看向夏小宝：“快让曾祖母瞧瞧，我们的小宝儿长得什么样？”老夫人一只手抱着夏小宝，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揭开褥子一角。只见到一张闭着眼睛，白胖的小脸儿，仿佛要哭的模样，连忙拍拍他的屁股：“乖，曾祖母抱，小宝儿不哭啊。”

夏小宝被人强行从舒适的怀抱里挖走，本来就不爽，睁开眼睛一看，不见了温柔的夏夫人，头顶上是一张瘦削的长满皱纹的老脸，顿时不依：“哇——”

“老夫人，我来抱吧。”一声声儿哭得宋小米心疼不已，连忙上前要接过来。老夫人侧身避过，不悦地道：“你是觉着我不会哄孩子吗？”自顾抱着小宝儿摇晃起来，边摇边拍打着：“小宝儿乖，在曾祖母怀里安心睡觉，谁也不敢欺负你。”

说这话的人就在欺负人，夏子秋的眼中闪过烦恶，大步走上前，把小宝儿从老夫人怀里抢过来：“我儿子喜静不喜动，您别拍他了。”

他不似宋小米心软，大手一捞，老夫人便抵不过他，脱手松了小宝儿：“你瞧瞧，可是当爹了，心疼孩子呢。”

宋小米要抢，便是瞧不起她。夏子秋来夺，便是当爹的心疼孩子。老夫人对宋小米的成见依然很深，哪怕宋小米生了她的曾孙子。

不过宋小米不在意，从夏子秋的怀里接过小宝儿，轻轻摇着哄起来。小宝儿回到熟悉的怀抱里，哼了两声不哭了，咂咂嘴又睡去。

夏小宝不哭了，里头的夏子程却哭了起来：“奶奶，爹爹！”

自从得知夏小宝出生后，老夫人对夏子程的关爱便不如以前了。今日两人携夏小宝回来，老夫人更是早早就起来，让玉环给她收拾打扮好，坐在正堂等人。原本吩咐玉环在里头照看夏子程，谁知玉环悄悄溜到前面来，竟然看着夏子秋移不开眼了，连夏子程醒了也不知道。

醒来后不见人的夏子程便哭了起来，玉环自觉失职，连忙进去哄夏子程。而就在这时，夏小宝仿佛听不见一般，窝在宋小米的怀里睡得香。老夫人不禁夸道：“不愧是我曾孙儿，就是有股风雨不惊的气魄。”

跟在后面的湘姨娘忍不住低下头，紧紧攥着手掌。夏老爷难得竟然瞧见了，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小孩子家家，能看出什么来？”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子，偏偏年纪相仿，夏老爷也不知如何是好，便道：“快晌午了，子秋跟小米也饿了，开饭吧。”

过了不久，饭菜上桌，宋小米把小宝儿递给竹儿。老夫人瞄了一眼，对玉环道：“抱着多不舒服。你去把我的乖乖曾孙儿抱进里屋，让他跟程儿一起躺着睡吧。”

宋小米连忙道：“老夫人，小宝儿不喜躺着，离了人抱就要闹的，还是让竹儿抱着吧。”

“你懂什么？抱着哪有躺在床上舒服？”老夫人斥道，一句话气得宋小米几乎吃不下饭。捏了捏手心，对竹儿道：“不劳烦玉环，竹儿你把小少爷抱进去吧。”

回到夏家就是这点不好，处处有人干涉着。宋小米看不见小宝儿，只觉得恁好的饭菜也不香。偏在这时，老夫人说道：“反正我这儿已经有程儿了，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小宝儿便放在我屋里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