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破手腕，以剑作笔，血为墨。水汽帘幕里，一个阵法，在小姑娘一圈圈走动，一次次踹开挡路尸体中逐渐形成。

从风停雨住，到另一个大雨倾盆。

这不是她绘制的面积最大的阵法，也不是威力最强的阵法，是耗时最长的。

那些黑雾渐渐成型，试图吞噬她。

绿衣小姑娘仿若未觉：“藏山阵，开。”

手诀变换，若展翅蝴蝶变换身形，在百花丛中穿梭。

藏起来一座山，最好的办法。

让人死无葬身之地，血肉无存，意识不再的最好办法。

什么魑魅魍魉，全都化作粉畿，消弭天地，荡然无存，血肉不附。

“宁玉？”

郑程暄在城墙上呼喊。

他看到小姑娘回头，一身血色被连绵血水冲刷干净，刚喷溅到衣角的血肉也即将坠落——而后化入泥土，成为万物养料——面上没有血色，白得像刚蒸好的米糕，有股子柔软劲。

他从未想过，宁玉杀起人来会是这样。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不留半点余地。

这是一次次绞杀怪物，得来的经验。

不久前，郑程暄还想让宁玉学一学杀人夺宝。此时再看，哪里需要学那些？一把剑，足以。

黑气，依旧试图凝聚。血肉可洗刷，那些残魂，非藏山阵可以完全解决。

白毛神兽将君妍妍交给齐夏，抖擞身形，冲到宁玉面前。

“嗷？”

细长眼睛眯成一条缝，与平时状似无害不同，白隐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神兽。黑云再一次聚集，这一次，是雷霆。

天地陡然褪色，雨水汽化朦胧一片，电蛇四处游走，铁树银花，若隐若现，迅疾且威慑力十足。

郑程暄直接被电晕，临了那句“停手！”没能出口。

直到雷鸣渐消，雨水停歇。宁玉站在神兽边上，仰头望天：“报应不爽？”

云开雾散，天空澄净，像倒扣的虚假宝石。

“哪里来的报应不爽？”

眼底水光终于聚集，泪水落地。

“哪里来的只有因果？”

“若有，那便来。我宁玉等着。”她等着，等着魂飞魄散之人找上门来，等着不知何处会来的暗箭，等着所谓前尘因果，将她拉入无边地狱。

“杀人者，人恒杀之。我等着有人来杀我。”

狂风四起，掀起草木植被，吹走城墙楼宇。万物昏昏，揭示出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藏山阵，动的不止是那些亡人，还有化灵境本身。

雷霆万钧并非只消灭魑魅魍魉，而是直指化灵境根源。

虚空破碎。

白隐曜尾巴卷着宁玉，将被电晕的郑程暄，齐夏，以及没有声息的君妍妍丢到背上。

“嗷——”

“真会惹事情。”

虚空中，一只爪子直接将白隐曜拍飞。

——

阵法流转。

重阙盯着一直没动静的阵法有些愁，“俞长风你的阵法是不是出问题了？”

俞长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边的问题。”

“宁玉的阵法从来没有出过问题，这都半个多时辰了，人还没到。”

重阙声音闷闷，继续盯着阵法，忽见白光一闪而过。

“人来了！”

等光芒散去，他却看到人多出许多。“这是无极峰的小崽子？”

俞长风终于睁眼，看到面色灰白的宁玉，又看到昏迷的两个人，最终目光停在君妍妍身上。

“谁干的？杀。”

重阙表情凝重，将君妍妍抱起，往第五卷卷那里送。同时打开令牌，“紧急情况，所有人在沧云殿集合。”

一声令下，远处屋舍中，顿时飞剑四起。

俞长风一手拎起宁玉，一手抓住已经变小的白隐曜。用脚尖戳了戳昏迷中的两人。想了想，丢在原地没管。

“太弱。”

无比正直的太上长老俞长风在沧云殿和众人集合，脸黑如锅底。白隐曜趴在他头上，宁玉抱着他胳膊不放手。

俞长风：“……”

多少年，都没受过这种待遇。

他不知道的是，宁玉第一次杀人，杀的有点多，还没缓过来。下意识就找杀人更多的他，求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白隐曜本来就一直逮到机会，就欺负这个原监护人。

第五卷卷看过君妍妍的伤，表情郑重。

“这不是气脉经脉的问题，人已经凉了，给我也没用啊。”

回应他的，是许多双幽深目光。打了个颤，第五卷卷强忍着晕过去的冲动，拔高声音道：“人死了。”

又补充：“已经僵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耗空精气。即便是我师父还活着，也没办法让死人复生。”

游殊童抽出锋利短剑，放在身前，沉默不语。

重阙调整怀中重剑，表情认真，并不开口。

赤城揉了揉眉心，亮出佩剑，并不说话。

俞长风微微偏头，目光停在不远处的炼丹炉上，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宁玉睁大眼，努力舔着还没愈合的伤口。作死有点大，伤口不听话，还没愈合。白隐曜摊在俞长风头上，眼睛眯成一条缝，乍一看像狐狸。

鬼化鬼分成三个，一个飘在第五卷卷头顶，另外两个落在肩膀上。

“我胆小，别吓我。”第五卷卷说话，都带着颤音。说实话，在场没有一个是他第五卷卷敢惹的。

“魂魄还在。如果魂灯亮着，也不是没有办法……实在不行，就只有……”

他看鬼化鬼，“成为诸位前辈的一员。”

魂灯。游殊童找到还没醒来的郑程暄，从他有身上翻出魂灯来。

灯火孱弱，几近熄灭。宁玉伸手，挤了一滴血进去。火苗这才有了后劲。被许多人灼灼目光盯着，宁玉双手投降状：“君师姐吃了我的叶子。”

“……”

郑程暄醒来后，拖着齐夏进殿。就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死人，场面有些诡异。

“各位……”

他话音没落，就见众人全都转向他。

“有糖吃师兄会做傀儡。”

宁玉指认：“可以附身！”

年轻的问道阁主愣在原地，不远处，两个映魂灯火苗窜动。他突然想要仰天长啸。

“做傀儡，齐夏比我强。”于是他笑了，“问道阁有材料，我让他们送来。”

大悲之后大喜，后果就是郑程暄趴在沧云殿里睡了三天三夜。醒来除了看到大吃特吃的宁玉和白隐曜外，就是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

鬼化鬼声音幽幽：“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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