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是棵承灵草，她的化形整整提前了一甲子。

旷野之上，云层集聚，遮天蔽日格外压抑。

一棵巴掌大小的承灵草，晃动微红叶梢，草身倾斜，艰难地将根须从土壤深处抽出。终于尽数扯出，整棵草摊在地上，叶片剧烈晃动起来。

随即绿光一闪而过，化作半大孩童。

“还有这样的好事情？”宁玉坐在地上，扯了扯身上绿油油的衣服，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为什么是个小孩子？”她不解。

挣扎着爬起来，宁玉左看右看，最终低下头，捡起一颗石头。

她喃喃道：“石头呀石头，你说我要去什么地方好？”

石头并不言语。

宁玉倒是毫不在意，自顾自决定了个方向。

反正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那就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的。

“石头你怎么这么奇怪？”

她自言自语，脚步踉跄地往前走。

掌心的石头沁凉沁凉，让宁玉有些茫然的心，稍稍定神。

这颗石头是百年前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起的还有一滴血。

那血融入到叶子里不肯出来，这石头差点把她砸成承灵草泥，简直是在欺负草。

时间长了，宁玉都不知道现在生气会不会太晚。从天上掉下来，谁知道是什么人丢的。

百年过去，周围草木几番枯荣，乱石化土。

风吹日晒雨淋，又伴着雷打。承灵草都新长了叶子，顽石却没被岁月打上痕迹，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许是因为提前化形，宁玉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稚嫩，此刻倒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幼童。

她用了好久才习惯双脚行走，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

周围没有高大树木，只有矮矮草丛，间或三两灌木。

宁玉磕磕绊绊，和花蝴蝶追逐，趴在地上看蚱蜢。遇到草籽都会小心的收起来，一个人倒是高高兴兴的。

“可以动，真的很好啊。”

她在裸露焦土的地上打滚，沾上一身尘埃，看得躲在坑里的蓝瞳小兽张大了嘴。

等人终于走远，小兽才小心翼翼爬出来，抱着一株色彩鲜艳的植物啃食起来。

汁水落地，有新长出的小草迅速焦黄枯萎。它倒是吃的满足。

与此同时，云层之上，一片巨大的叶子悬空停着。

叶片上一位修士看着下方雷云，眉头紧皱，心道：“有人在这里渡劫？”

片刻后，他便打消念头，御使法器急速向下飞去。

他看到层云散去，露出略显荒芜的一片旷野，有女童蹒跚而行。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凡人？

闻几道心下奇怪，近前询问：“小娃娃，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宁玉抬头，就见有人坐在大叶子上，正颇有兴趣的看自己。

她盯着那片大叶子问：“你是谁？”

闻几道眯眼笑，越看越满意。

女童周身灵气充沛，假以时日定然有些作为。若带回去收为弟子，一定能让师兄们羡慕死。

于是他不在意宁玉没有正视自己，温声道：“我是天合门丹修闻几道。你可以叫我闻道真人。”

宁玉目光偏移，看向闻几道，皱了皱眉。

她指着那片长约三尺的巨大叶子，有些茫然的问：“它不会说话？”

为什么回答问题的是上面的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的叶子。

闻几道看着这个头上扎着两个包包，一身绿衣，就连发带都是绿色的小姑娘，嘴角抽了抽。

“这是我师兄炼的法器，不会说话。”

闻几道有些沮丧，好不容易遇到个好苗子，却是个傻子。

如果是正常人怎么会觉得叶子会说话？

宁玉想了又想，才明白闻几道说的是什么。

问道：“它没有意识？”

闻几道脸面都快绷不住了，神庭域中就连祁连宗也不敢说自己炼的器物有自我意识。

如果不是怎么看这小姑娘都是个凡人，他都要以为是在嘲讽天合门。

“自是没有。”

闻几道说这话的时候，心在滴血。怎么想，都觉得这小姑娘在欺负人。

“我知道了。”宁玉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她觉得前面会有好东西。

闻几道见状，连忙伸手：“小姑娘，留步！”

宁玉回头看他：“怎么了？”

闻几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内心已经开始呼嚎。

他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叫宁玉。睡醒就在这里了。”说着话，宁玉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太阳出来了！”

好长时间没有晒到阳光，都觉得要死掉了，乌云散去真是整颗草都舒畅起来。

闻几道扶额。

他笃定自己遇到了傻子。

可这傻子……身周灵气可真是充沛，都能和门内那些辩机期弟子比了。如果是傻子的话，修炼起来会更快的吧？

闻几道想到门内九阙峰那群只知道拔剑的傻子，顿觉傻子也能在修炼一途有所作为。

他一咬牙，开口道：“小宁玉跟我回山修行吧！”

看着闻几道坐着离地数尺的叶子，缓缓靠近自己，宁玉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她跳出去好远，才捂着鼻子说：“闻道真人你身上有尸体的味道。”

闻几道身形一僵，大叶子停了下来。

他抬袖闻了闻，发现除了药香就只有药香。哪里有什么尸体的味道？他又不是炼尸傀的！

压下心中的古怪，他循循善诱：

“宁玉去修行就可以成仙人，像我一样飞。”

听门内弟子说，徒弟就应该这样骗。飞和成仙对凡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个宁玉骗回去！

门内弟子越来越少，青黄不接，这样下去都要灭门了。

就算是傻子，也是能修行，能充门面的傻子！

飞？

宁玉看大叶子，想都没想道：“你是炼丹药的人修。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闻几道越发觉得怪异，这荒郊野岭有个傻子就罢了，还说些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难道是个疯子？所以父母长辈才会将她遗弃在此等死地？

宁玉认真看他：“你炼了很多灵草。这样不好。”

此话一出，闻几道几乎以为自己猜对了。

真是个疯傻！

炼制灵草不好？如果文凉山那群丹修听到，肯定会笑掉大牙。

不过闻几道没有笑，宁玉表情太过认真，如在诉说至高真理，让人觉得笑出来就是错。

算了，何必和一个傻子计较？闻几道心中叹息。

“你想飞吗？就像鸟一样。”他问。

宁玉想到那些总是飞在半空的花翅蝴蝶，点了点头。

“想。”

做梦都想。

那些蝴蝶自由自在，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她却长在地上，动一下都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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