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待了两天，风间真理的个性慢慢恢复了，暂时没有检查出后遗症，来探病的布雷森特绕过潮爆牛王的视线，带风间真理出去玩了。
这种在大家长监视下偷偷溜出去玩的感觉对风间真理来说还挺新奇的。
“我们要去哪？”她问。
“你不是早就说要买电视？”布雷森特替她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副驾驶座里，“今天带你去。”
“啊，对……”风间真理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而且前段时间那么忙也没时间看电视。
布雷森特启动车辆，瞥到风间真理不太自然的神色，装作不经意地问：“在想什么？”
因为车内封闭的空间变得有些不自在的风间真理赶紧摇头：“没什么。”
她看到身边的布雷森特，他今天没有穿英雄服，长发也没有高高竖起，反而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戴着金边圆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混迹街头的艺术青年。
这么看着她就笑起来，突然有点想知道平时把头发高高竖起的他是怎么坐车的了。
“我……”布雷森特轻咳了一声，“其实我有话对你说。”
“啊？”风间真理疑惑。
布雷森特瞧到她眉目间蕴藏的浅浅笑意，只觉喉头一阵干涉，打定主意要说的话沉了又沉，在心里翻涌了几遍，变得越来越苦涩，再也不好开口。
他不同寻常的安静让风间真理察觉到话题的沉重，不由自主地直起身体。
“真理，”布雷森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下意识放慢了车速，“你可能不知道，英雄科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学校关注的重点。”
“每年，不管是有人想从普通科转入，还是……有关英雄科的人员变动，都必须通知其他老师。”
风间真理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笑容变得僵硬起来。
看着布雷森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她低下了头。
车内不算通畅的空气让她有种克制不住的晕眩。
好像回到了刚得知自己会被退学的夜晚。
冷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抬手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布雷森特声音仿佛变成了记忆里的瓢泼大雨，冲着她当头淋下，哗啦啦地冲刷起她的思维。
三年来和自己保持紧密联系，对自己关怀备至的人……默许了相泽消太对自己的退学处理，变成了造成自己长久以来噩梦的帮凶……
布雷森特看了她一眼，还是狠下心继续说道：“在接到橡皮头的邮件通知时，我就在想，这样多好啊，不当英雄的话，你也不会受伤了吧。”
“这样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我们当老师的，每年都会整理出一份死亡名单，有时候冷不丁就在HN上刷到了某个学生的死讯，或者接到某个人的葬礼通知……我不想在那些名字里面，突然出现你的。”
车内静悄悄的，布雷森特也放轻了呼吸，时间突然变得漫长起来，就像电影的镜头突然被放慢了好几倍，被迫延长的时间让人焦灼到想要窒息。
他等了很久，才听到风间真理问：
“大人都是这么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的吗？”
“很讨厌是吧？”
布雷森特自嘲似的笑了笑，笑声里多了几分艰涩。
“不过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你想当英雄，是因为你父母都是英雄，橡皮头也是英雄，还在雄英任教，所以你没有理由不成为英雄，不是吗？”
风间真理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其实我看出来了，还有一个理由，让你迫切地想要成为英雄，你那么努力，你比我见过的大部分学生都要努力。
那个时候，你连欧尔麦特都不屑一顾。因为你觉得，只有成为最厉害的英雄，才能获得关注，有更多的人听到你的声音，了解你的思想——限制别人使用个性的法案极其不合理，这不是个别小概率事件，个性已经广泛存在于社会中，融入了生活，因此每个人的个性，都应该得到充分的利用……”
“我不是说这样的想法不好，只是……”
布雷森特声音慢了下来：“你这样做……不就把所有在认真遵守社会规则，并且尽力维护规则的人所做的努力，都践踏到地上了吗？”
“如果按照你当初的想法，人人都能在公共场合大肆使用个性，岂不是对现在那些拼命压抑自己不去使用个性的人最大的不尊重？”
风间真理猛地抬起头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布雷森特是这么想的。
这才是他当初默许自己被退学的真正原因？
“这么做和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布雷森特叹了口气，“哪怕你的初衷是好的……我也无法认同你。”
风间真理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最后却变成了一句：“我知道了。”
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布雷森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越压抑，所产生的矛盾也就越大，造成的社会问题也就越多，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布雷森特说，“我其实不懂这些，我也不关心，都是橡皮头和我说的。”
“他啊，刚开始发现你有这样的想法，还说你长大了，他真的挺高兴的，可是后来，我们发现你的做法太偏激了……”
“他常常说社会上还存在多少秩序，背后制定秩序的组织能力就有多强大。不是很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但是我也有我的想法……”
风间真理全神贯注地望着他，听得很认真，让布雷森特有种她是在听自己讲课的错觉。
他恍神片刻，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那时候，我就想着……如果这就是你的目标的话，离开雄英可能更适合。”
“即使是离开雄英，你也可以实现你想做的事，以一种更温和的方法。更简单，更安全，不会受伤，也不会受到死亡威胁，就能做成你想要做的事。”
“去当明星也好，政客也罢，总不会像英雄这样，走得越久，遇到的危险也就越多。”
可是啊……风间真理还是成了雄英的老师，在听说USJ遇袭那时候，布雷森特再次明白了什么叫世事无常。
人生永远不会按照人的意愿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这么兜兜转转的，三年过去了，风间真理绕了一大圈回来，还是要成为英雄。
“我这两天经常在想，”布雷森特说，“如果当初留在雄英的话，你会不会像其他学生那样，成为英雄了，也许已经有了自己的事务所，有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她还是遇到了危险，还做得比很多职业英雄还要好。
这让布雷森特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她留在雄英的话，绝对能成为英雄，虽然还是会受伤，甚至是面临死亡……
但是……
那是……
比现在更灿烂更辉煌的人生啊……
“尽管我不认为当初我做错了，”布雷森特把车停下，小声说着，“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还能听到意料之外的人给出的致歉，风间真理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布雷森特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任何动作，停车场昏暗的光线让他显得有些消沉。
风间真理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也一言不发，好似在和布雷森特进行无声的对峙。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风间真理忽然问：“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啊？你说橡皮头吗？”布雷森特回忆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以为你已经问过他了。”
把想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布雷森特舒了口气。
如他这般的成年人，都很不擅长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尝试剖白心迹，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风间真理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他到底用了多大勇气才能说出这番话。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他停顿了一下，“不过……很高兴你能回到雄英。”
“我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
能看到现在这样的你。
真的很高兴。
风间真理没有说话。
布雷森特又坐了许久，才打破沉默：“我们到了。”
风间真理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即使被退学了，布雷森特还和她保持紧密联系，回到雄英之后也那么关心她，她慢吞吞地问：“麦克老师……是因为愧疚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当然不是，是喜欢啊，很喜欢真理妹妹。”布雷森特说着脸上有些发热，竟然庆幸起她现在低着头，看不到了。
他仍然认为当年做出的选择没有错。
当年的她，真的太偏激了，好像有人在诱导一样，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让她回到正轨上。
现在想来，退学……倒有点像是当头棒喝的效果了。
不过，一定要说愧疚的话，不如说是现在才有的吧……
“走吧，咱们下车逛逛。”
没等风间真理有所反应，布雷森特飞快打开车门走出去。
尽管经常能收到来自各种渠道的表白，但是从来没有认真和人交往过，也没有仔细告白过，他把话说出来之后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大。
他也明白，风间真理并没有听懂他说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
毕竟，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会喜欢上风间真理这件事布雷森特自己也觉得很意外，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对。
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喜欢上了。
从停车场走出去，风间真理看到密林神威出手拉住了差点被人撞进喷泉里的孩子。
经过神野之战之后，密林神威人气上升更快了，不少人围了上去，密林神威在众人的目光下有些腼腆，不过还是说：“因为我是英雄啊……”
“密林神威？”布雷森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怎么认识他的？”
风间真理露出了回忆神色。
当年花畑孔腔被警方追捕，正好遇到从雄英跑出来的她，便把个性失控的药物注射到她的身上，让她吸引警方的注意力。
密林神威才刚毕业不久，连自己的事务所都没有，却是唯一一个敢接近她的人。
哪怕被她无法自控的个性伤到，他也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也是因为他，风间真理意识到了自己在那些所谓“知己”的误导下，对英雄的定义，早已偏离了内心。
听她说完，布雷森特低声嘟囔：“看来得好好感谢密林神威才行……”
他进了附近一家便利店买汽水，风间真理看到他选的竟然和自己一样，有点想笑。
难怪明明已经三十岁的人了，和自己交流却一点阻碍也没有，爱好也太年轻而且少女了吧。
出了便利店，布雷森特牵住风间真理的手，感觉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在害怕我吗？”
风间真理眨巴着眼睛，仿佛听不懂他到底在问什么。
布雷森特幽怨地望了她一眼。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觉得……”
她说着脸色复杂起来：“每次我在的时候，都看到你和相泽老师在斗嘴。”
“所以？”布雷森特好像明白了什么。
风间真理一脸认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不想你们因为我关系变得很差。”
这就是她最近疏远他和相泽消太的理由吗？
布雷森特嘴角翘起，“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为什么？”风间真理赶紧问。
“因为——”布雷森特拖长了音。
风间真理竖起耳朵。
布雷森特道：“Iwasabirdinanotherlifi。”
风间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