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转瞬即逝，黄昏时的夕阳透过窗棂，洒在桌案上，昭示着黑夜的悄然到来。

魏清雨被光芒刺得双眼微眯，笔下勾撇横捺动作却未停，一径写至尾末，终于深呼一口气，合掌将案上摊开的章折按合。

他偏首瞧向一侧亦是聚精会神的施宜雪，目光在她因有些疲倦而支着下巴的那只手上停了一霎，不动声色地收回。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来。”

乍闻此言，施宜雪几乎是如蒙大赦一般地赶忙直起身来，搁笔合账本一气呵成，不带半点犹豫。

偏头对上魏清雨微微挑起的眉梢，她有些悻悻地笑了。

午后本就疲倦得不成样子，过会儿便昏昏沉沉的，又碍于一旁的魏清雨全神贯注，也不好意思打瞌睡，只能强行支撑着，此时一听收工，自然是十分乐见其成。

好在魏清雨只是沉默着多盯了她两眼，并未对她的兴高采烈进行斥责，施宜雪也终是松了口气，忙不迭道:“公子，奴婢伺候您用晚膳。”

尾音刚落，魏清雨正要颔首，一道身影便跨门而入，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赫然是魏老太太院里的王嬷嬷。

她并无上前来，而是就在门际朝魏清雨福了福身，道:“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后者自是颔首应下了。

见状王嬷嬷再次福了福身，先去外边等候了。施宜雪正准备着一同前去，便骤然听见魏清雨道:“你回去休息罢，不必留下伺候了。”

施宜雪有些不明所以，但既不是什么大事，她也能偷个懒，自然顺水推舟地应下了，转头便极是愉悦地回房去了。

魏清雨觑了一眼她有些雀跃的身影，眼中流露出零星的宠溺之色。

……

慈云院。

魏清雨迈进门中，便朝魏老夫人拱手一礼:“孙儿见过祖母，不知祖母何事要寻孙儿？”

魏老太太并未立刻作答，而是用眼神示意着魏清雨落座，自有嬷嬷呈上一应用具，伺候魏清雨用膳。

二人都并未开口，而是始终贯彻着食不言寝不语，保持着缄默吃完一顿饭。

魏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端过茶水漱了一回口，才开门见山地直奔正题:“玉雯不愿去书院念书，清雨，你怎么瞧？”

魏清雨未置可否，先前魏玉雯便寻过她一回，虽是没有完全通过测试，他到底还是给了机会，允准她去寻祖母洽谈。

他沉吟了一下，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魏老太太:“祖母，读书是大事，孙儿不敢拿主意，一切还得问过祖母的意思。”

魏清雨的回答模棱两可，但也在魏老夫人的意料之中，她原本就没有想要在魏清雨身上得到答案。

但魏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虽是皇商，但士农工商，始终以商为末。祖母老了，也不奢求其他，只希望你们都能成家立业。玉雯也能好好读书，将来寻个好人家出嫁。”

魏清雨面对着老太太的叹息，也是极为理解，耐着性子劝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只管颐养天年，余下的便不必太操心了。”

“玉雯这事儿，您不必着急，先想开一些。倒也不必想得这样悲观，即便是宦官人家，有时也为金钱所桎梏。‘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

魏清雨将先前从施宜雪口中所听闻来的话语贯彻到了劝解之中，倒是颇为新奇的言论，也十分贴合时事。盖因于此，就连魏老太太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您不必着急一时，过些时候再决定这事倒也不迟。”魏清雨为老太太斟了一盏茶推去，仍是慢慢劝解着，尝试让老太太开怀。

“玉雯的事儿倒着实不急，你呢？”魏老太太心中也颇有些不安定，左右为难，想要推迟些时日再行打算。

魏清雨与曲欣悠一事，却一直让她记挂在心中。

“曲家那是个难得的好姑娘，祖母瞧着，也对你有意思，你也别晾着人家，大好的烟缘都被你给拖延了。”魏老太太半嗔半怪地着试探，询问着魏清雨的意思，想要瞧瞧他对曲氏是否有心思，也好再做筹谋。

娶个国公家的女儿，她也是暗暗盘算过的好事。

着实说来，若能有曲欣悠那样的孙媳，自然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魏老太太也并非好高骛远之人，深知高门大户是非多，因而也只是些微试探罢了。

魏清雨闻言神色自若，端的是八风不动，竟让历经世事的魏老太太也没能从他的脸上找到端倪，只是淡然一笑。

“安国公是什么人家，祖母和我都心知肚明。自然是高攀不起的，除此之外，孙儿对曲氏也着实并无兴趣，想来曲小姐也仅是略有些好感罢了，算不得什么。”

魏老太太叹了口气，也知晓魏清雨口中所说的皆是事实，心中虽然怀揣着些许遗憾，到底将念头打消了。

但魏清雨即便不娶曲氏，也已到了成婚的年纪，旁人家中的小子有些膝下都已是儿女双全，单魏清雨一个孤家寡人，房中半个人没有。

旁的不说，到了魏老太太这个年纪也自然都想要含饴弄孙了。

“前些时候给你的画像，瞧过了？可有喜欢的吗？若是喜欢哪家的姑娘，祖母便让人上门去说亲，只管求娶。”魏老太太颇带些期待望向魏清雨，紧张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给出的回答。

魏清雨若是能够趁早娶妻，生子也只在长短之间了，含饴弄孙指日可待。

他停顿了一下，仍是一派波澜不惊道:“最近孙儿碰巧忙于公务，草草看了一回画像，想来是仓促了，并无记得哪个。”

明知魏清雨是借故搪塞，魏老太太也没法戳穿他，只好连连叹气，知晓多留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手，让魏清雨先行告退了。

魏清雨也是心思莫名，方才祖母问起中意之人时，他眼前不知为何闪出了那道朝夕相处的身影，过于熟稔，反倒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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