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抽芽了后又落，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了几个春秋，一方寺庙里，一个女子穿着道姑衣衫，在长安宫里面静养。

胡善祥被废后隐居于长安宫，此后再也不理争纷，只留下一个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人长得漂亮，性格又乖巧伶俐，十分讨人喜欢，孙为瑛也对她喜欢得厉害，经常把永嘉公主叫到自己的院子里，亲自教导她诗书和礼仪。

想起永嘉还很年少，应该会喜欢小玩伴，朱瞻基便亲自买了一些宫外头的东西准备带过去给永嘉，顺便给一些给孙为瑛。

胡景若早已经淡出了他的生命里，或者从未淡出，只是他不愿意提及。

那天他准备给孙为瑛一些玩伴，他虽然是作为皇帝，可是还是有些玩心。

他拿着东西去找她，却走到了房门的时候，听着孙为瑛说：

“你知道吗？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爱让人痴，让人怨。我也喜欢陛下，可我却毁掉了陛下对我年少的喜欢，因为我只想平安的活着，我不想让他与我有着天长地久的爱情，我只愿意能够与他相敬如宾，不波不澜地走完这一生，我也晓得陛下的心思，可是要想走的长久，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娘娘，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孙贵妃看着小姑娘，说：“爱情太危险了，伴君如伴虎，我当初心中的那个少年早已经远走，我只想活成如今这个样子，还不如不要去想过去，期望越高就会恃宠而骄。恃宠而骄便会生出痴狂。我不希望这样过一辈子，我知晓你父皇一直希望能有人愿意一直陪着他走下去。可是，我却不愿意。因为我害怕，所以便对他刻意疏离。”

孙贵妃在里面说着，朱瞻基在外面听着，听到了还没听完便慢慢冷了脸色，手中的玩意儿慢慢地不再手中把玩，而放在手上。

他平静地转身离去。

他一直觉得自己错了，他觉得自己年少时的青梅竹马有天就不喜欢自己了，开始刻意地疏离他。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错了。

可是原来源头不在他，是因为他一点点地成长，成长到所有人怕他畏他，成长到当初最相信的人自觉地与他保持距离，宁可把自己送到其她女人的手中，也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走到这个位置，越来越高处，便要面临登顶是无人敢并肩的孤寒。

不知道为什么，孙为瑛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立马转身出去，却发现朱瞻基离开的背影，见到孙为瑛出来了，朱瞻基停了下来。

天地都静止，只余落叶在空中盘旋。

沉默了半响，朱瞻基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低下了眉，扔了玩伴动了脚步，慢慢地离开了孙为瑛的视野，只留孙为瑛一个人黯然神伤。

“娘娘，怎么了？”

孙为瑛看了远处，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屋子里，轻轻地抚着永嘉的头，笑着说：“没什么。”

永嘉的大眼睛转了转，不解的问孙为瑛：“娘娘，明明刚才我们在教诗书，你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奇怪的话？”

方才孙为瑛看着永嘉的诗书不错，便同永嘉一起说起诗书来，没过一会儿，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她瞬间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们在一起了十几年，他的气息，她都感受得出来。

忽然，陪着永嘉一起赏诗品赋的孙为瑛，开始语重心长的教育永嘉：“你知道吗？爱让人痴，让人怨……”

她知道朱瞻基在背后听着，所以她将那些话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她要让朱瞻基一字一句地听了去。

很早以前，胡景若问过孙为瑛：“亲手将殿下送出去，你难过吗？”

她看着远方的归鸟笑了笑，说：“不难过。”

因为她知道，因爱疯魔才是爱情最痛苦的模样，她也曾喜欢过朱瞻基，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孙，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便笑着说要娶她。

她第一眼看到，也是喜欢了的。

可是她期待的许多事情，她都没能得到，有时候她满心欢喜的去等着朱瞻基，却发现朱瞻基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只留着她充满温度的惊喜慢慢冰冷。

那时候，她就知道，生在皇宫之中，得非所愿便已经注定了，一日一日地积累失望，终于让她既爱他，却又不敢靠近他。

她看到胡景若到达了他的身边，同他一同赏月赋诗，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羡慕这样的爱情，贪恋朱瞻基的每一个笑容，可她只敢远远地观望着他，却不敢靠近他。

她不想积攒失望，与其有了却要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把爱情放在心底。

其实她不是个大度的女人，但她却对胡景若很好，她想护住胡景若的天真，护住那敢爱敢恨的模样，仿佛看到胡景若的美好，她便能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推走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幸福。

可是，胡景若还是嫁给了向鹰，他们虽有两情，却只能凭栏相望，无休止的痛苦和思念，最终成为了伤人的刀。

那日她看到胡景若流产时痛苦的模样，又看到朱瞻基接近崩溃的边缘，她又一次心死了。

那是朱瞻基最爱的女人，在他面前崩溃的摇头，崩溃的流泪，可是身为天子的他，依然无能为力。

孙为瑛看到这一切，就想起了那日在清宁宫中，朱瞻基笑着看着自己的手掌，满怀着笑意地告诉她：“孔明灯真好看。”

又会想起他拉着胡景若手的时候，俩人眼中幸福的目光。

他们的爱情，如同梦幻一样，才子佳人，太孙和官宦女，两颗最纯真渴望的心相互救赎，这本应该是天赐的良缘，可是走到最后，徒留一身伤痕。

那也是她的结局，孙为瑛很清楚。

她不想要成为第二个胡景若，她不想要自己最大的伤害来自于自己爱着的人，她也不想要让自己去伤害自己爱的人。

那一天，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朱瞻基笑着看她，悄悄地拉了她的手，她却躲开了。

胡景若走了，是在朱瞻基的知情下走了，可事情总要过去，往事总要翻篇，未来还有自己的生活，朱瞻基在看到朱祁镇的时候，会想到孙为瑛。

那也是他的家庭，他的孩子和他的妻子，他理所应当地告别过往，好好地同着孙为瑛一起生活。

所以朱瞻基在胡景若走后，把所有的关心和爱都给了孙为瑛一个人，孙为瑛也察觉到了，她不好意思去拒绝朱瞻基的宠爱，便只好接受。

可是一到夜晚里，她都会梦见那天晚上，胡景若满眼是泪，满身是血的模样，然后她便会从梦中惊醒。

直到如今。

孙为瑛笑了，轻轻地扶了扶永嘉的头，笑着说：“圆自生缺，乐极生悲，爱至生怖，悲则孕满，万事万物，都不过是一个轮回，得到了又如何？不得到又如何？与其爱至走悲，倒不如从一开始便结束，清闲过一辈子，才是真正的圆满。”

永嘉没听懂，啊了一声？

孙为瑛说：“啊什么啊？背书了，小心我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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