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回了官邸住处，西陵郡有晋王心腹将领也随之到访。

“王爷，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那些人向来阴奉阳违，六部各长官尚鞭长莫及，且每次上头来的时候，下面只会拍马溜须，走的时候只求带走的更多，撂下更大的亏空。王爷不过为军情来此一趟，这样的话不怕——”

话未落，萧子隽猛地撂下折子，“那就从本王这里改一改！本王睁眼闭眼也是有限度的。若没个决心，长此以往，哪里还有清官、勤吏？！这社稷何能长保？！”

萧子隽起身走向一边的阁子窗，“本王不信，一硬一软，西陵郡的这帮官吏不知道收敛？”

片刻，他回过头来，淡淡一句，“你先下去吧。”

房间安静得很。

晋王原地踱步，又再次往内阁走去。

“出来吧。”

清淡的一声，吓得帷幔后面的轻轻身体哆嗦了一下。

他竟然知道？还是故意诈自己？

她躲在里头，一动不动，只握紧了衣襟默不作声。

“嚯”地一下，帷幔被拉开。

宁轻轻猝不及防，一骨碌被带落在地。

“疼死我了！”轻轻在那揉着屁股。

萧子隽意料到是她，只微凉的目光从她的俏脸上滑过，她正仰着脑袋，带些赌气的看着自己。

这个方向，恰是看到她扬起的秀颈，纤长而白皙，领口有些松散，那轻薄的缎子服帖着锁骨处——

他好久没沾过女人，此时猛然收回了目光，偏过头去。

“你来这里，作甚？”

王爷语气冷冽，听上去有些生气。

轻轻抿了抿嘴唇，一骨碌站了起来，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可能是，我路过这里……然后不小心，就进来了。”

她支支吾吾，答得一塌糊涂。

他目光看下来，与她扬起的脸相对，丫头拿眼回蹬了他。

眉头顿然一缩，目光在那双盈盈闪闪的明眸处停留了一会儿。

“别来烦我！”

冷漠的一句后，他抬步准备离去。

“喂！你这人真有意思，是你要带我来这西陵，现在反而说我烦你？！”

轻轻带着气，振振有词：“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该这么张臭脸。别说我不喜，底下的官员只怕对你也是面上迎合，心里未必服气的！”

他面色顿然一沉，一时竟没了话语。

须臾，他抬起目光，看向窗外，似有惆怅。

轻轻的话恰是戳中他的心事。

那些官吏能否为了自救，舍得开仓放粮，萧子隽也没有很大的把握。

但他明白此番让这些向来搜刮民脂民膏的土豪地吏放粮，无异于让他们肉疼，只怕解决了钱粮一事，也得罪了他们。

前两年，朝廷有官吏一力土地改革，因触犯各地方乡绅官吏的利益，最后改革失败，还被人弹劾入狱，落得个养老归乡。即便是父皇心里清楚，却无法不顺应众议治这人的罪，这更让萧子隽明白，地方这些人虽昏却不能一竿子得罪尽，故而他以促代罚。

宁轻轻望着他紧蹙的眉头，想起自己听到的，不由地叹了口气，心里头第一次为他的正事而发愁。

她抿了抿嘴，想着转移下话题。

“王爷——”

她唤了一声，顿住。

萧子隽缓缓看了过来，终于正常地“嗯”了一声。

丫头道：“你说华先生要来，我等了这么久了，怎么未见他的身影？”

晋王凝眸看着她，有了别的思虑，“你着急了？”

她咬了下红唇，点头道：“是啊。我这般浑浑噩噩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总之是恢复了也是一件大好事啊。”

他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半天才道，“华先生在楚地泗水一带遇到瘟疫，此时正在那治病救人。”

“华先生真是个好医生！大善人！”

“是么？”

萧子隽淡淡一句反问，似乎不以为然。

“药王谷不是善堂，向来不轻易为人诊治，寻他治病要有丰厚的酬劳。他不向庶民要，却也会是当地官吏。”

十几年前，华襄是三皇子千辛万苦才请到的，多年后华襄因着某事被官吏治罪入狱，若不是他萧子隽，华襄只怕难以这么逍遥。不过也算因此交了这么一位神医。

轻轻扁了扁嘴，“人无完人啊。总归能治病救人，也是好的，毕竟人命比钱财重要。像我，想帮忙亦帮不上的。”

她边说边寻了桌案坐下，自来熟一般拿起杯盏倒水。

“有道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萧子隽在思忖她的话，也跟着坐了下来，“轻轻，你觉得怎么才能让一群吝啬鬼舒服地散财？”

丫头果真就伏案托着腮，苦思冥想，半天她忽然道，“我知道了！”

“乞丐们是求吃喝。那些有钱有粮的吝啬鬼，也肯定有需要的东西。只有让他们不吃亏，他们才肯舒服地开仓。”

晋王眸色略显惊讶，“未料到你这丫头，还有这番道理。”

“只是你怎么知道开仓放粮的事？”

轻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总之我知道了就是。一路以来，都是你关心我，我关心一下你的事总可以吧？”

见他沉默不语，她又皱起了眉头，撅了嘴，“就这点事，你不会不高兴了吧？”

她担心他嫌自己多管闲事。

“没有。是有些惊喜。”

他见她仍旧是习惯挠头，便伸手拿下她的手腕，“这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

轻轻迷惑不解，又不经意间挠上了头，“什么毛病……”

萧子隽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王在想，你这个主意很不错。只有让他们不吃亏，他们才肯舒服地开仓。”

他若有所思地自语，“让施救的人不吃亏，乐善好施便会蔚然成风。”

萧子隽大喜。

“但凡赈济穷困的官吏和乡绅商贾，一一张榜公示，并作为官吏考核的政绩，参与赈灾的富贾予以短期减税，而克扣救济粮、挪用救济款的则加大处罚，并计入官员考核。”

“这样一来，他们放粮赈济，就得到了百姓的拥护，百姓拥护下，他们亦会严于律己。而一个好官名只会对他们的仕途有更好的帮助，相辅相成的举措，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本王纠结了半天，却是你个丫头一语道破。”轻轻嘴角浮上了笑意，却想不透王爷说的哪一点是自己道破的。不过，这不影响她沾沾自喜，“你帮过我小忙，我们互相帮助。嘻嘻，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