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江氏集团顶楼，江庚礼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电脑。
他的衣服有专人熨烫管理，依然一丝不苟，下巴的胡子却冒出了青茬，眼神有些疲惫。
他点开英国发来的邮件，弹出一句这样的话。
“小姐最近瘦了不少。”
配图的背景是杂乱的餐厅，侍者戴着口罩，给一桌客人上菜，宽大的袖口下露出一截苍白细瘦的手腕。
江窈本来在后厨洗碗，老板娘可怜她，把她调到了前面当服务员，还允许她戴上口罩，避免麻烦。
她一向爱晒太阳，但英国多阴雨，她又待在餐馆忙得团团转，肤色变得苍白没有什么血色。
“小姐的脾气软和不少。”
配图是江窈腰弯得很低，她打翻了客人的菜，正对着客人道歉，手指紧紧地抓住端菜的木盘，眼神惶恐。
“小姐还没到十九岁。”“小姐找的高薪工作都依您说的，中止掉了。”“这是小姐今天的午饭，没什么营养。”“这是小姐住的房间，很脏很乱。”“小姐最近开学了，但开学测试是倒数。”“小姐工作到半夜，在挑灯夜战。”
江庚礼眉目躁动阴郁，快速地扯了下领带，一个电话拨过去，“你最近话怎么那么多，再多嘴一个字，就给我滚！”
“对，对不起江总，但小姐她还是个小女孩——”
江庚礼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
江窈从小娇生惯养，被子里多了颗豌豆她都睡不着，让她洗几天碗估计就乖乖回来了，谁知道，她居然能坚持那么久！
就因为打翻了饭，脊背能弯得那么低，她都不用对他弯腰道歉，稍微低个头，他就会恭恭敬敬八抬大轿请她回来。
结果，她宁愿窝在一个小破餐馆里洗碗！
他忍不住再度翻看那些照片，她的两颊都凹陷下去了，手指上还包着好几个创可贴，柔弱的背脊时刻都是弯着的。
什么时候柔弱一词都能用来形容她了？她哪个时候不是背挺得直直，狡黠而又嚣张。
心头像是被人用钝刀一下一下磨着。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招财猫，太阳能的，一直在摆着手，这是整个办公室唯一的暖色调，她放的。
江庚礼拿起那只猫，大手抓着它的脖子，但它的手臂还在一摆一摆，怎么按也停不下来。
他声音阴沉，“别动了。”
招财猫朝他微笑，继续摆动着手臂。
“我说，别动了。”
招财猫仍是不屈不挠，咧嘴笑得很开。
“别动了，我让你别动了！”
他用力一抛，招财猫砸到钢化玻璃上，成了碎片，散下十来颗小星星，那是个招财猫存钱罐，存了一肚子的星星。
锃亮的皮鞋踩上去，把一颗星星踩扁，星星自然地散开，露出里面的字，他拆开一看。
“今天，是我第九次到二叔办公室，不过是因为数学不及格被训，嘿嘿嘿，但是能和二叔吃饭咯！”
他又拆了一颗。
“今天，是我第五次来二叔办公室，想拍一个项链，其实也没有很想要，就是好久没见到二叔了，我想他。”
他把星星一个一个拆开，又一个一个折回去，拿了胶水，把招财猫一点点地拼起来。
江氏集团占据江城最高的摩天大楼，抬头，透过落地窗，整个江城匍匐在他的脚下。
但他弓着背，大手摆弄着招财猫的碎片，眼神执着而认真。
招财猫拼好了，他把它重新放回了办公桌。
江窈才刚去英国，既需要跟上课程，还要勤工俭学，估计撑不了多久，她的身体就会垮下。
不行，他要她立刻回到他身边。
“江窈！还说不是你拿的！”
一个同事咬死了是江窈偷走了她父亲留下的手表，死活要翻储物柜，江窈身正不怕影子斜，任由她翻，谁知，真翻出一条手表。
“我没有，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除了你自己，谁还会有你储物柜的钥匙！而且，大家都知道你要凑几万镑的学费，急着用钱，与其一点点地打工，还不如直接偷！”
江窈不知道如何辩解，想着调监控，但这里的监控不是无死角覆盖，要是有人陷害她，也不好查。
“指纹！这上面肯定没有我的指纹，你敢去验指纹吗？”
“傻子才会留下指纹！这个手表的价值，足够立案了，你和我去警局！”
老板娘过来，问清情况。
老板娘对她不错，给她涨了工资，活也安排得比较轻松，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向老板娘投去求助的眼神。
老板娘听了来龙去脉，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你最近提出了离职，原来是偷了东西！”
那同事怎么样也不愿意和解，非要把她送到警局。
警察只是稍微问了下情况，当即决定拘留她，“找个人保释你吧，不然就在警局待十天，另外，我会通知你的学校。”
她刚拿到了学校的勤工助学的岗位机会，要是通知学校，不仅这个岗位没了，还会被记过，今后的奖学金也没她的份。
她神色恳求，“能不告诉学校吗？关我一个月都没问题。”
虽然她的学习进度肯定会受影响，但好过通知学校。
“找个人保释吧。”
她强硬道：“这个手表真不是我偷的，你们不能这样就拘留我，我要找华国大使馆！”
警察不由分说地给她拷上手铐。
她只好露出不屈服的神色，“要是我出去了，我绝对会投诉你们！”
警察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找个人保释你吧。”
她被推进了拘留室，拘留室的墙边蹲了几个纹身鼻环的不良少年，均是抬眼看她，灰蓝色的瞳孔看人阴森森的，她迅速低头，缩在墙角。
那些人向她吹起了口哨。
她第一次进警局，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和一群男生待在密闭的空间里，心里直打鼓。
那些人相互交换眼色，带着戏谑的目光，一点点地朝她挪近。
头顶响起了声音，“出去一起玩？”
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小脸挤着铁栏杆，冲门口大喊，“来人啊！我要找人保释！”
身后几个人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不紧不慢，嘲讽的笑声相互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