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十月,周为民与明玉公主定下了亲事。
原本他并未打算再娶,每次与明玉公主相见也都正正经经,想到自己曾经拒绝过明玉,也有些愧疚,明玉公主喜欢修缮宫殿,他便时常亲自带人过去。
直到有一日,有做事不仔细的匠人没弄好那房梁,周为民正站着廊下说话,忽然一块木头直直地砸了下来。
明玉公主原本路过,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替周为民受住了这一下!
她脑袋被砸破了,鲜血直流,周为民内心震撼,久久不敢相信。
他跪在皇上跟前请罪,皇上叹息,摇摇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有自己的打算,但明玉为了你这些年死活不肯嫁人,你啊,只顾着看别人,怎么不知道,也有人为了你伤心?去看看她吧。”
周为民心情复杂,在外徘徊了许久,这才进了明玉公主的殿内。
她额上贴了纱布,那纱布被血浸透仍是嫣红一片,宫女伺候她,她娇气地埋怨:“疼,你轻点啊!真疼!”
可一见到周为民,她就利索地爬起来,笑盈盈地看着他:“周大人,您怎的来了?”
宫女都识趣地出去了,周为民顿了下,问:“公主的伤可还好?今日多谢公主相救之恩。”
明玉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猜到了什么,她眼圈儿一红:“皇兄同你说了那些事,是不是?”
周为民也没隐瞒:“是。”
她挫败地揉揉眼:“那你……那你可不要多想啊,我,我没有想要你怎么样的。周大人,我没有想逼着你非要娶我的,当年你不肯娶我,我不也没有拿你怎么样吗?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但你大概不知道那种一见倾心的感觉。我努力过,可我的确看不上旁人。这些年……我其实已经决心剃了头发去做姑子了……”
周为民看着她顶着脑袋上的伤泪意盈盈地说着这些话,心里诧异又心酸。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情感上的不如意中,却不知道,这个世上也有人在为他而伤心。
“周大人,我知道我年纪也大了,比不得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从未肖想过再嫁你,可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周为民始终没说话,明玉公主终于难过地哭了出来:“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强求你的,虽然我素日里跋扈了些,可我对你,从未舍得勉强过,否则当初怎会任由你娶旁人?你走吧,我大不了,我就当姑子去!”
眼前一身正气的尚书大人忽然跪了下来。
他坦诚地看着她:“微臣感激公主怜爱,微臣此生,没想过会有人这样对待微臣,若是公主不嫌弃,微臣愿意为公主鞍前马后,不再叫公主伤心。微臣知道那种伤心的滋味。”
那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所以,他要放弃了,放弃那些得不到的人和事。
一切如陆靖言所说,他们是不同的人。
周为民与明玉公主的亲事举办的热热闹闹,皇上极其高兴,大赦四方。
陆靖言夫妇以宣平侯府的名义送去了一份极其贵重的贺礼,而洞房那日,明玉公主含着羞涩道:“我知道你心中或许还有旁人,但能与你结为夫妻,我便很庆幸了。为民,我是真的喜欢你。”
而周为民却牵住她的手,无比爱重:“我只喜欢你,心里只有你。”
这让明玉公主满意极了,日日脸上都带着笑意。
而这一年的年底,雪音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
相比于第一个孩子,这第二个还是出生地就快了许多,她也少了许多苦楚。
第二个孩子是个小男娃,陆靖言给他起名为墨,恰好与姐姐陆白相称。
陆墨与他爹陆靖言长得极为相像,简直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陆墨才三岁,就被祖父教了带兵之术,日日在院中操练,十岁那年,边疆被侵犯,皇上迫不得已派陆靖言前去抗贼。
这让宣平侯府大乱,雪音心中担忧至极,陆靖言的身子现在虽然与常人无异,可她知道,每隔上一段时日,他总是会痛风发作。
他的底子终究无法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但此时此刻,的确没有人能够代替他。
宣平侯喝道:“我去同皇上说,让我去!”
侯夫人垂泪:“可你这咳疾已经半年了,迟迟不好,你怎么去呢?”
宣平侯征战一辈子,身上的毛病不少,如今年纪也大了,的确是没办法去打仗了。
可再看看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侯夫人不由得悲叹:“难道就非要打仗吗?当初我带着孩子如何等你归家的情景如今还在我脑子里!我怕极了那样的事情,难道如今雪音和两个孩子也要走我的老路吗?”
她不希望孙子孙女,再过上儿子当年的日子!
陆靖言也舍不得妻子孩子,但如今唯有他能迎战,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墨儿和白儿纷纷说道:“爹,您不能走啊!”
战场多危险,他们担心父亲的身子遭不住。
花厅之中有人哭泣有人悲叹,雪音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我同你一起去,孩子们留在家里跟他们祖母祖父在一起,好不好?”
她说话时眼中带笑,不是简单的一句试探,而是已经下了决定。
陆靖言几乎是立即否认:“不成!战场离家几千里地,你如何受得了?再说,战火纷飞之时,我如何保护你!”
雪音拉住他的手:“可也总比你一个人面对要好啊!士兵们需要吃饭,需要治伤,这些我都会的,我过去不是添乱,是要同你站在一起抵抗外敌的。我不会跟你分开的,你要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如今朝廷需要你,那便是需要我。”
侯夫人一愣,她眼眶中泪意重重。
曾经她也想过带孩子去找宣平侯,可一想到那么远的路终究是怯懦了。
如今儿媳妇却是毫不犹豫地要随军!
相比之下她竟然都有些愧疚。
陆靖言咬牙:“我一人前去,争取尽早回来。”
雪音也坚持:“我也要去,否则你便去不了!”
而墨儿也白儿也纷纷站出来:“爹,娘,我也要去!我会用刀枪,我也会做饭,会学着治伤!”
雪音不怎么管束他们,两个孩子学了不少感兴趣的事情,当真是会的不少。
陆靖言没想到会这样,一番僵持之下,最终答应了下来。
宣平侯身子不好,咳得厉害,侯夫人也没办法,只能要陆靖言多写书信回来,务必保证妻儿康健。
带兵打仗当真不是说着玩儿的,一路上不知道吃多少苦,马车颠簸得厉害,可雪音与一对儿女不曾喊过累。
出发第二十日,因为往北走了很远,天气骤然变冷,陆靖言的痛风又发作了。
他坐在马车里,疼得神智都快不清晰了,近几年都很少有这么疼的时候了。
雪音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地给他涂药,轻声地安慰他:“你放心,会越来越好的,我听闻边疆也有不少奇药,到时候我会去问问当地牧民,说不准能彻底治好你的伤。”
陆靖言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声音低沉:“若不是你,我怎不知道自己怎么熬。”
若是雪音没有来,他疼的时候只能自己这样撑着,说不准昏过去了都无人知道。
可雪音跟来了,她知道他会疼,便要时时刻刻跟着他。
雪音微微笑着:“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别说是战场,便是地狱,我也愿意跟你而去。”
这话让他心中一片柔软,腿上的痛竟然也一点一点地褪了下去。
陆靖言本就对战事有许多古怪的见解,他一到边疆便指挥士兵埋伏敌军,而雪音带着一对儿女在军中把伙食做得很是丰盛,但凡瘦了伤的士兵都被照顾得很好,那些常年行军打仗之人忍不住都厌烦热泪。
陆将军这一来,大伙儿都看到了希望!
陆白如今十八,原本是该嫁人的年纪却随军来了战场,她扮成个小子,刀枪却使得比那些士兵还要帅气!
只是,雪音不许她真的上战场,只许她留在伙房中帮着烧火。
陆墨也有些不甘心,他虽然才十岁,但真的想跟着父亲一起冲出去杀敌。
雪音穿一身灰扑扑的农妇衣裳,戴着头巾,一边忙着蒸包子,一边道:“你俩老实些,咱们的任务就是把饭做好,你们的爹今日要去进攻清水瓦,那边地势不好,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娘这心里正不安稳呢。”
陆白捡起来一根柴火棍扔进锅洞里:“爹肯定会凯旋回来的!咱来这里之后,打退了敌方五十里路了!”
陆墨也点头:“我爹最厉害了!”
雪音叹叹气,就是再厉害,那战场的刀枪都是不长眼的啊!
今日一战,陆靖言带走了几乎所有的士兵,军营之中几乎只留了五六个人守着。
这必然是因为敌方的人多了,他才不得不这样。
想着这些事儿,雪音往外看了看,吩咐陆白:“锅底下的火不用看了,带上你弟弟出去看看,若是看到什么可疑之处立即来告诉我。”
身在战场,哪怕是在相对安全的军营之中,也难免有些提心吊胆。
虽然说他们军营四周都设了机关,但还是怕别有奸细偷偷混进来。
陆白与陆墨站了一会,也没有掉以轻心,一个个去检查那留守的士兵可有什么异样。
守在军营大门口的人抓抓脑袋,冲他们一笑:“两位公子怎的来这里了?”
陆白笑:“来看看。”
可陆墨静静地看了一眼那人,没说什么,上去一把勒住了他脖子!
陆白也不甘示弱,扑上去帮着弟弟把那人捆了起来,直接送到了雪音跟前。
雪音吓了一跳:“你们怎么把他捆来了?”
陆白拍拍手:“娘,这人是奸细。”
那人鬼哭狼嚎:“我不是!两位公子,饶了我!”
雪音拍掉手上的灰,问:“白儿,你来说。”
陆白用下巴努了一下弟弟:“墨儿你来说吧,这事儿你先发现的。”
陆墨便如实说道:“娘,我与姐姐才来军营不久就发现,来侵犯我朝的落拓族族人都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他们的眼睛一笑起来,眼尾便折叠起来,不论老人还是年轻之人,无一例外,因此我与姐姐便仔细去分辨咱们军营之中有没有这样的人,这人早就被我们盯上了,今日他又冲我们一笑,且是用右手抓的左边的耳朵下方,这是落拓族的奴惯常会做的动作,奴性太久便很难改了。”
雪音听得都有些意外了:“当真如此?”
陆白赶紧保证:“娘,我们可不敢胡说!”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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