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透明无暇的眼波

让我忘却时间的流转

你无声无息的回眸

是拯救我人生的力量

如果爱是不开口才珍贵

我宁愿从此缄默

2012年9月20日

莫弱积极备战高考的同时，莫伶俜也在光南大学执著着自己的梦想。

今年恰逢光南大学建校五十周年，学校打算筹办一台校庆晚会。

作为全校瞩目的艺术系，各专业是一定要排练一个拿得出手的节目的。

莫伶俜所在的音乐剧专业准备排练《窈窕淑女》中的经典一幕，即教授带领卖花女出席大使招待会的那一幕。作为班上唱功最好的同学，她被推举做女主角。

阳光迷醉的下午，班上二三十号同学照例聚集在排练室排演。

距离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导师的要求难免越来越精细：

“女主角莫伶俜，脸上的表情生动一点，不要像个木偶一样好吗？”

不可否认，莫伶俜是全身心地投入角色，真心实意想做好这次演出。她的后背已经湿透，声音几近嘶哑，也没有想过放松片刻。

可无论怎样纠正，她的表演似乎总是欠点火候，引来导师持续发话：

“演唱的时候也要保持高贵的气质，重来！”

“高贵！不是高傲！莫伶俜同学，请注意你的神态！”

无可非议的是，莫伶俜在音乐上的天赋是很高的，可面对与之共通的音乐剧表演，她却有些词不达意。也许她注定驾驭不了这个角色，比卖花女更卑微的她，没有平静的心绪和富足的生活，要如何表现高贵呢……

“一、二、三，走！注意，眼神不要飘！高音部分再高八度！”

“好，声音不错，走步不错！注意注意，表情不要僵硬！莫伶俜，表情！”

“你的表演没有生气，如何引起观众的共鸣！”导师当面责问，耐心似要被耗尽。

被说教的莫伶俜黯然地垂下头，面如死灰。

她已压抑自己太多年。冷淡的神态是情绪的伪装，偶尔的表演是真实的显露。她可以做一个生活中的表演天才，却不是一个台上的好演员。

恍惚中，导师再次斥责：“如果你继续这个状态，我们不排除换人！”

莫伶俜气息衰弱地垂下手臂，朝导师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退出。”说完，她拿取衣物准备离开。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大家都没想过她会放弃。

“伶俜你别这样！”“伶俜你别冲动！”室友们纷纷赶过来劝阻。

莫伶俜摇头叹息，意志坚决地走向门口，剩下导师和满室同学蹙眉相视。

金色遍地的秋季校园，莫伶俜出没其间，一个人的脚步静静悄悄。在她那幽灵般游荡的背影后面，是一张泪流满面的绝望脸庞。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和着泪水于风中蒸发，诉说着永恒的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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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晚会在挥洒无数汗水后拉开序幕。

灯光绚丽的舞台，音乐剧专业的学生正在专注地演唱。

观众席后排，莫伶俜怔怔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目光中透露出羡慕。台上的表演者虽然唱功不如她，可肢体神态的确大方很多。

不知何时，宋逸如已落座在她身旁，和她一样目视前方：

“在我心中，你是永远的女主角，我生命中唯一的缪斯女神。”

莫伶俜始终未有反应，他自顾自诉说：“你知道吗？自从四年前你在台上惊艳地开口，我就知道我宋逸如完蛋了，这辈子我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这辈子能遇见你，就算用再多的不幸来换，我也愿意。”

“虽然你有时失意，有时耀眼，可无论怎样的你，我都喜欢。你不要为一时的挫折苦恼，过程曲折是难免的，我愿意一直陪伴你，见证你走向成功。”

礼堂里的声响太大，宋逸如并不确定她都听到了这些话。

没关系，就算自言自语，他也要说出口。不谓结果，不为回应，这是本能。

台上的音乐剧落幕，舞蹈表演专业的节目登场。许久不见，周思影的舞蹈技艺出落得更加成熟，让人忍不住猜想她是否把不被关注的苦闷都化为了练舞的动力。

莫伶俜突然怔怔地发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这样想？”宋逸如回头看向她。

“我以为来到大学，我和我的音乐都会如鱼得水。我甚至幻想过无数次老师褒奖、同学羡慕的画面，可没想到，我成了羡慕别人的那一个……”她终于打开心扉。

宋逸如不知该如何规劝，“你只是一时遇到瓶颈罢了，等调整过来，无论是作为歌者还是音乐剧演员，你都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莫伶俜开始否定自己：“音乐剧这条路，我从来没有走得顺畅过。可能我真的不属于这个舞台吧，只是在唱歌的时候加入了表演的元素，为什么我就是做不来呢……”

“你天生就是属于舞台的，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音乐剧演员，一颗耀眼的新星。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俜俜。”

“不，我并不想成为一个音乐剧演员。我应该成为一个词曲创作人，歌手，或者音乐家……”她的眼神深邃而又哀伤，“我本该在专业的艺术大学接受系统的音乐训练，享受音乐带来的纯粹和满足，而不是整天在这里为了台上的一个表情发愁。”

“艺术都是相通的，都是有灵魂和生命的，音乐剧也可以为你的音乐水平提升档次。也许有一天你完全释放，无论是纯粹的音乐，还是音乐剧表演，都可以得心应手。”

莫伶俜止不住掉下眼泪，“我等不到那一天了，这不是想我要的追求。我每分每秒都想逃离这里，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每个人在某个时期都会有迷茫和不安，你千万不要有太大压力，更不要放弃。等到你功成名就、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一定会感谢自己今天的坚持。”

“我真的受够这里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属于这里。”

宋逸如怔怔地看着坚定而又忧伤的她，她空洞的眼眸中绝望的他自己。

她的泪在脸上，他的泪却流在了心里：

你想逃离的，是这里，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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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系的教学楼里，莫伶俜静静地听讲。

白茫茫的空气里，她的轮廓似白玉雕刻，微微颔首的神态认真美好。

窗外，宋逸如脉脉地看着她，一刻也不忍将视线移开。

下课铃即将打响之际，他将外套搭在肩上，潇洒不羁地下了楼。

对她的靠近从来没有停止，他已不像过去那样时时叨扰她。他害怕自己的脚步靠得太近，会令人忍不住想要逃离。既然如此，那便保持缄默吧。

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得知她一切都好，便什么都足够了。就像他自己说的，爱是孤独与自由，是成全对方的生活，也成全自己。

下课后，莫伶俜抱着课本从教室里走出来。学生好像行云流水，擦着她的肩膀通过，去往走廊的尽头。冗长的走廊被初冬的光线贯穿，似一条时空隧道，光年外别有洞天。

她定定地往走廊尽头看了几秒，一股忧伤的情绪涌上心头，使之有片刻的失神。

看着她虚空的瞳孔，方敏发出提议：“伶俜，我看你最近精神都不怎么好，不如让我们陪你上街走走，散散心吧。”

“好……好啊。”她无意识地回应。

行人如织的街区，室友们耐心地陪伴着莫伶俜。

“看，这件衣服好漂亮啊！”欧芸指着橱窗里的一件裙装，俩眼直勾勾。

齐婷说，“是啊，穿在你身上肯定好看，我们进去试试吧。”

试衣镜前，莫伶俜努力地配合说笑：“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嘛。”

一圈游逛下来，室友们扫荡了不少好东西，莫伶俜的心境亦旷达了许多。

百货大楼的仓库外，一行货车车队整齐地停靠在路边，卸货的队伍有条不紊。看见那熟悉的车身和车牌号，莫伶俜的笑容收紧，再也无法移动一步。不多时，莫海亮从仓库走出来，依次搬起车上的货物。沉重的货物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他仍努力追上队伍的脚步。

“伶俜，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方敏细心问询。

她仿佛又置身于那些被小朋友取笑的童年时光，全身上下止不住蛇毒蔓延，每一条神经都被麻痹，“没事，我们走吧。”

强行走远的行程中，她控制不住地往后看了一眼——他日渐佝偻的身躯好似一副抽象画，沉闷却异常坚定，在一群行动矫健的年轻人中格外打眼。

只短短一眼，她便回过头，心房滴淌的鲜血足够挽救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