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慵懒的周末午后，莫伶俜的几个室友都窝在宿舍里看书。

她站在镜子前，一连比划了好几套衣服，都不觉得满意。床上的方敏放下书，斜睨着她打趣：“我说小仙女啊，你也不是第一次出去约会了，怎么今天这么重视。”

莫伶俜赧赧地放下衣服，“说得跟真的一样的，平常学校里见个面怎么就成约会了？”

欧芸戏谑：“这么说，你们今天是要去外面约会咯？”

齐婷跟着调笑：“我的粉就在桌上，打个粉再出去呗。”

“你们就知道取笑我，我不跟你们说了。”莫伶俜羞红了脸逃出宿舍。

绿树环绕的校园小道，暮春的阳光透过雨后新叶洒下来，看起来格外清新自然。莫伶俜长舒了一口气，步履轻快地走向校门外的公交站台。

热闹非凡的步行街，人群摩擦着而过。莫伶俜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努力找寻一张不羁的面庞和一个约定的店名。

人群之中，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忽然令她驻足——那个颀长身影的主人有一头细碎清爽的松针状头发，穿一身黑色风衣外套，肩上背着单肩书包。

她沉寂许久的心湖因为这个背影再次泛起涟漪。往事穿梭经年时空，在她心上狠狠放了一枪。才发现越是想要深埋的过去，越是清晰地浮现在胸口。那些记忆中的执念禁锢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都不曾挣脱出来。

确定不是幻觉后，她拨开潮水般的人群，似一条逆行的鱼游向深海。然而越是想要跟紧的脚步，越似手中紧握的流沙。从前跟不上的脚步，今天同样是跟不上。

一圈兜兜转转下来，那个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伴着她心中的期许一起沉入海底。如同年少时光的那场邂逅，最终的结局仍旧是无疾而终。

波涛汹涌的人流之中，她发觉自己是那样渺小，无力抵挡任何未来，唯有哭笑着蹲下身，冲人群声嘶力竭：“林慕晗！你出来——给我一个交代！”

因为你的一个笑容，我已经被折磨了整个年少时光。人海中再次出现你熟悉的身影，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你，我都要将往事拎出来对决。哪怕拼个你死我活，亦不能再活在往事与当下的夹缝中，苦苦纠缠，苦苦退守。

可是，没有谁能给谁一个交代。光阴流转几个轮回，辜负与深爱总在上演。

莫伶俜身后的街，宋逸如定定地看着她，比哭倒在地的她更加痛彻心扉。

许久之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悄然转身。

热闹的街人流往复，淹没其中多少心酸无奈。

晚上，莫伶俜回到学校的时候，宋逸如已经等在宿舍楼门口了。

“我在咖啡店等了很久，都不见你赴约。”他语气平和，笑容温软。

“对不起，我失约了。”她有些失魂落魄。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放我鸽子了，我原谅你了。”他出奇地开豁。

“你不问我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原谅我？”

“我想明白了，以前是我太不成熟，才总是和你冷战，以后不会了。”

“你不该对我这么好，让我陷进内疚里无法自拔。”她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我拉锯战。

“可是，我做不到不在意你，不对你好，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对不起，我想，我可能没办法那么快接受你……我以为我都放下了，可我发现那只是自欺欺人。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你。”

“我很感激你的不欺与坦诚。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是你的补偿，谢谢你没有选择继续同情我。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我会给你时间，等你放下。”

莫伶俜失神地呢喃：“如果我一辈子都放不下呢……”

“那我就等一辈子，反正我还有一生时光可以蹉跎。”宋逸如笑容笃定。

“你这是何苦呢……我有哪点好，值得你这样义无反顾。”

他深情地望着她，“就算你哪里都不好，只要我爱上，就是最好。我知道自己无法取代那个人在你心中的地位，但至少请给我陪伴的权利。”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吧……”

莫伶俜迈开腿，僵直地向宿舍楼踱步。

宋逸如也转身离开，脸上强作的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两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宋逸如的脸渐渐被一张哭笑癫狂的面容代替。

在此之前，他差点都信了，莫伶俜是真的爱上他了。

此刻，他多痛恨自己去赌这一把，他多想继续欺骗自己——俜俜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如果不是他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何至于如此一败涂地，这本该是一个多么愉快的周末……

可是，他们都做不到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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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莫伶俜见了宋逸如都避着走。

宋逸如知道她最近心里不好受，便忍着没再去打扰她。

周末再次来临，宋逸如本想约她出来散散心，可她电话短信一概不回，令他有些慌了。

担心她就此陷在里面走不出来，他决定亲自去女生宿舍安抚慰问。

“俜俜你在吗？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吗？”宋逸如在门外叫唤着。

床上的莫伶俜丝毫没有反应，室友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俜俜你在里面对吧，为什么不回话呢？”

莫伶俜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是没有发觉，还是不想理会。

见她抱着那本黑色笔记本不肯撒手，且神情异常，方敏走向门边，将他拦在门口，“你先回去吧，伶俜现在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也该说句话，不然我不会心安的。”

“她今天状态不好，实在不方便见你。”

“到底有多不好，让我看看她吧。”

正僵持着，莫伶俜出现在了门边：“对不起，你走吧。”

宋逸如不再闹腾，温柔道出：“俜俜，你心情好些了吗？”

她长发垂肩，眼神呆滞：“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待。”

他抚顺她油墨般的长发，“答应我，振作一点好吗？你有什么不痛快统统可以朝我发泄，我愿意做你负面情绪的收纳桶，只求你千万别把自己憋坏了。”

莫伶俜兀自坐到窗边，不再回应。时光淡淡的，她的眼中也淡淡的。

宋逸如心中说不出的失落，“见到你我心里也安定些了，什么时候你想见我了，就打电话告诉我。我永远是关心你的朋友，你不要躲开我。”

莫伶俜静静地坐在窗边，微微仰头看着窗外。春日的光线透过窗格照进来，她的脸像过了滤镜一样毫无瑕疵，动人哀伤。

宋逸如转身下楼，一个人走在落英缤纷的校道上。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像以前那样放任自己的脾气，她不言他不语，他们的僵持记录会不会再创新高。

在这场刻意安排的情景剧里，一个入戏太深，一个一败涂地。

他的好奇断送了一切未来，孤独的命运注定要他日日品尝亲手酿造的苦果。

春风吹又去，那些美好却再也回不来了。心，仿佛中了剧毒，在春暖花开里慢慢枯朽，被漫天温暖掩埋，小黄雀唱起他的葬歌。

一切，终究只是春梦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