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素酒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里面是深深浅浅的雾气，却有着说不清的淡漠和冰冷。

“为了表示我是尽心力，所以我亲自去拷问了那个暗桩，为了避免冤枉好人，事后我还确认了那个暗桩的身份，就是秦王的人。最后确定，孙家公子是秦王派人弄死的。”楼印鸿说的很慢，素酒也听得很清楚。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素酒嘴上明明总是肯定的猜测是叶景凌做的，为什么事到临头却是一点也不愿意相信呢？

叶景凌之前不是就想杀云落吗？是她阻止了。

他有动机，而且事实也证明了，不是吗？

素酒忽然感觉喉咙一阵发痒，她猛地咳出了声音，“咳、咳……”一手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慌乱的去拿茶杯。

“哐当……”一声响，精美的白瓷茶杯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杯内的茶水蔓延了一地，屋内弥漫着浅浅的茶香。

素酒这才发觉自己的手都有些抖，她呆呆的看了地上碎裂的茶杯，忽然又大声的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一声比一声剧烈，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素酒姑娘，你没事吧！”楼印鸿看她咳的这么厉害，有些担忧的问道。

素酒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压抑住想咳嗽的感觉，摇摇头：“我没事，楼二公子若有事，便先回去吧！谢谢你。”

楼印鸿确实有事，担忧的看了素酒一眼：“那在下告辞了。”便转身离去。

带楼印鸿一走，素酒低头再次咳嗽起来，咳完后，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绢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面无表情的准备自己的屋子，刚走到回廊拐角处，一抬眼却正看见打着油纸伞的向屋内走去的一袭白衣。

他好像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顿时停下了脚步，转眼看过来。

半遮半掩住他半个身子的腊梅花被雨水浸润的颜色清丽，映衬着烟雨蒙蒙中的雪白色的狐狸毛披风，干净而飘渺。

长眉入鬓，眉目若画。

叶景凌……

素酒看着他，目光复杂难当，内心更是复杂。

“素酒，你在这里！”叶景凌撑着油纸伞，几步走到素酒的面前，恍若没有察觉素酒的失常，依然温和的笑着，言语间满是惊喜的味道。

素酒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明亮的可以盛下整个星空，却为何容不了那一条人命，“你知道孙家公子去世了吗？”

素酒执着的盯着他的眼睛。

廊外右侧是一片竹林，翠绿色的竹子迎风而立，细雨纷纷，风吹的凉而冷，浸到骨子里的冷。

叶景凌仿佛早就知道此事，面上没有任何诧异，点点头：“知道。”

素酒嘴角扯起一丝讽刺的笑：“你当然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就是你做的吗？她硬生生的把最后一句话憋回去了。

叶景凌似乎听出了素酒的弦外之音，他笑容变淡了些，伸出修长的手指替素酒整理衣襟，目光专注的落在她的领口，神情温柔。

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带着欺霜赛雪的美丽，端的蛊惑人。

素酒第一次抛开了这些心头的偏好，认真的看着他：“云落的死，是不是你？是不是？”最后三个字的音提了起来，带着明明白白的质问。

叶景凌整理好了衣襟，慢慢的放下了手，抬眼看着她，瞳孔漆黑不见底，眼波深沉，好似一潭深深的水。

他说：“是。”

他说：“他敢过来找你麻烦，我就是要他死。”

素酒听着他的话，内心仿佛紧绷的一根弦猛地绷断了，浑身一软，踉跄一步，差点跌倒，眼底酸涩难言，滚烫的泪水几乎要溢出来。

“叶景凌，你怎么敢让我背上一条人命，让我从此下辈子不得安生。”素酒惨白着脸盯着他，眼底蒙着一层又一层的雾气，神情绝望，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叶景凌浑身一震，漆黑的眸子里顿时溢满了难言的痛苦和愤恨他伸出手抓住素酒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他若有怨，必然因我，一切由我来扛。”

素酒笑了笑，惨白着脸，笑容虚弱而无力，“叶景凌，你不要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子，若不是我，你不会杀他，不会……”说到这里，她眼底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是我，是我。”她声声嘶哑，仿若杜鹃啼血猿哀鸣。

叶景凌看着素酒这般失魂落魄的绝望，心痛难当，伸出手抱住她的身子，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感受她柔软的娇躯，感受她身上温热的体温。

素酒此刻极为脆弱，心神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叫她再难维持往日那般潇洒的姿态。

叶景凌忽然感觉到身上一重，下意识的拉开素酒，见他紧闭着双眼，昏迷过去，心中一紧，刚好看到了走过来的张保，立刻叫住他，让他去请大夫，自己则赶紧抱着素酒回了屋子。

大夫赶过来的时候，叶景凌正蹲在素酒的床前，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神情庄重得仿佛在做一件极为盛大的事情一样。

看着大夫过来，叶景凌站起来看着他把脉，心中却暗自打算，以后定然要去学医。

“风寒未愈，风邪再次入体，心中郁结过深，肺气不通，需要好好修养些时候。”大夫说完了话，便下去开药了，张保跟着下去了，房间又只剩下素酒和叶景凌二人了。

窗子似乎没有关严实，带着寒意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屋内有些冷，叶景凌走过去关窗，走到桌子边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却移不开目光了。

书桌上放着一张宣纸，纸上胡乱涂鸦了一手诗，若不是之前跟着素酒知道她的字体和总爱出错的字，绝不会认出这两句诗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心似乎漏了一拍，他转头去看躺在床上了素酒，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甚至有些发青，睫毛似蝶翼，卷翘而浓密，鼻子秀挺，唇微微嘟起来，只不过颜色有些淡淡的。

睡着的她，如此单纯可爱，带着几分稚气。

她，为什么要写这句诗，叶景凌明明清楚的知道答案，内心却不敢承认，他其实是个胆小而懦弱的人。

叶景凌疯狂的嘲笑自己，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