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都多大了,一个成了君王,一个成了王爷,还当小时候那般胡闹!
秋水和秋雁彼此对看一眼,顾不得再叙,忙都起身来齐齐往宣室殿去。
还没进门呢,就听江都王大着舌头数落他的皇兄:「我下次再给你遮掩我就是王八蛋!」
「你本来也是个王八蛋,不单是王八蛋,还是个糊涂蛋。」
刘昶亦醉得东倒西歪,骂人谁不会,他在朝堂骂人的时候,刘旭还不知在哪里窝着睡觉呢。
江都王不甘示弱:「那你就是个倒霉蛋!」
若不是倒霉蛋,怎么好好的皇后就变成宫婢了?
苏闻原还在里面两头圆场,耳听他们兄弟越说越不像话,君王也就罢了,江都王这一张嘴可太不饶人了,若是真把君王惹火了,气头上治他什么罪,怕是他哭都来不及,赶紧扯着他往外劝:「王爷,王爷,王妃娘娘接你来了,快回家去吧。」
「她来接我我就走啊,当我是什么人了?」江都王酒壮怂人胆,甩着手不肯挪步。
秋雁从外头听见,冷笑一声,几个箭步就蹿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拧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待回去看怎么收拾你。」
话毕,也不及同她姐姐告别,拎着江都王就走了。
秋水看着一屋子的乱象哭笑不得,眼瞅君王见江都王走了还不肯罢休,踉跄着就要追他回来辩个输赢,忙也上前去扶住了他:「陛下,你喝多了,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
君王眨巴眨巴眼,认出了她,口齿不清地解释:「你听我说,刚才那些都是刘旭胡说的,什么章台不章台,是他来同朕胡诌,说是长安有女颜如舜华,朕不信他,这才同他一道去看的。」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都是江都王的不是。」zhulu獨傢
秋水好笑地哄着他,好容易哄他去内殿安歇下,才要去给他打水来洗漱,不提防衣袖被他牵扯住。
回眸处,却看他如黑曜石般的双眼紧紧盯住了她:「你不要走。」
她无奈:「奴婢不是要走,奴婢去取水来给陛下洗洗脸罢。」
「不要走!」
刘昶不理,只是一味拉扯住她:「同朕说说话罢。」
嗯,要她说什么呢?
秋水离不开身,又见他醉得厉害,只得侧身坐在榻前:「陛下想听奴婢说什么?」
是啊,他想听什么呢?
在长门的那五年,他知她过得不好,回宫以后,他也知她受了不少委屈。
可她都不曾说过。
而今……而今他还想知道……
「当年……喝了那一碗药之后,你不痛吗?」他长长的睫翼轻轻颤动着,一如那深处无人可知的心弦。
秋水不料他想听的是这个,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放在膝上的手臂不由微弯,十指慢慢蜷缩成团。
「自然是痛的。」她话语轻得几乎不可闻。
那是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一直期盼着的嫡长子,她狠心把他拿掉的时候怎么会不痛?
那痛深入骨髓,几乎要痛死过去了。
刘昶牵扯着她衣袖的手也不由得一缩。
耳边全是江都王醉酒时说的话,他说淮南王的爱妾没了孩子,血流一片,命都去了一半。
他登时便想起她来,当年她没了孩子的时候,是否也如淮南王的爱妾一般,血流了一地?
从前他只恨她心狠,连他们的孩子都可以拿来算计,可那一刻,他却又觉得心惊。
倘若……倘若当初她跟着孩子一块去了,从此未央再不见她的身影,他还会恨她吗?还会将她丢弃在长门五年不见吗?
他微微合眼,深知那个答案不敢想象,若没了她啊……没了她,他守着这江山又给谁看呢?
一旦思及过往,总免不了触碰到那些旧伤,秋水心痛难忍,悄然将眼角泪痕抹去,再次站起了身来道:「陛下,还是容奴婢打了水来再说吧。」
「不要!」
刘昶此时根本不愿她离开自己的眼眸,一见她动身,忙坐起来拽了一把,不意用了太多力气,登时便将瘦弱的秋水拽倒在榻上。
他半支起身子,看着身下她惶然无措的脸颊,轻柔抚了一抚,才小心翼翼地问:「既是痛,为何当年还要喝那一碗药?既是要喝那一碗药,又为何还要告诉朕你怀了身孕呢?」
若是不告诉他,或许他们两个也不会分离那么多年。
秋水怔怔,她也不想的,有孕之初她和他一样高兴,本以为这个孩子会带着期盼到来,孰料他带来的却是血雨腥风。
「因为想让你安然无恙地回来。」她红了眼眶,双手颤颤抵着他的胸膛,「我原是瞒着这个好消息的,可后来……后来皇姑母似乎是知晓了,她不断地派人来打探,连父亲那边都有了动静。我……我害怕,我害怕他们要拿这个孩子做文章,害怕你在边关会出意外,我实在没办法了……」
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远比一个逐渐成长的明君好控制得多,皇姑母和父亲已经扶持过一个皇帝了,再扶持起一个幼帝不在话下。
何况,这个幼帝即将出自她的怀里,出自长孙一脉。
天知道她在做下决定的那几个晚上,是如何的蚀心腐骨,可失去一个孩子的痛远比不得失去他的痛,纵然要她为此付出生命也甘愿。
双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从鬓角一直滑落下去,直落了她满发。
她还来不及擦,忽而有泪落入眼里,不是她的……
她睁了睁眼,却看上方的君王亦是泪流满面:「朕……曾经和你一样心痛!」
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而他,却连她都差点失去了。
曾经的怨恨、不甘、怀疑,到此刻尽皆消灭,他看着这个最爱的女子,亦是最爱他的女子,忍不住低低俯首,轻轻吻上她冰凉的唇。
睫翼拂扫在她的面颊上,温柔而轻缓,她该推开他,因为这不合规矩。
可是……可是她实在太痛太难过了,那些年不能与外人道的苦与泪,唯有他知,唯有他才会懂。
也许真叫秋雁说对了,她正在步淮南王爱妾的后尘,自掘坟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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